下午兩點半,睡完午覺的梁棟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煥發(fā)。
他原本計劃要陪孩子們去體驗一下九龍山旅游區(qū)新開發(fā)的漂流項目。
誰知,就在他們一起開始做好準備工作,準備出發(fā)的時候,梁棟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一眼,發(fā)現(xiàn)是市委秘書長高紅軍打來的電話。
這個電話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么點時間來陪孩子們,而且都已經(jīng)答應了他們。
梁棟實在不想接這個電話,但他知道高紅軍如果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
猶豫了一下,梁棟最終還是劃了一下接聽鍵,手機里很快就傳來了高紅軍那略顯慌亂的聲音:
“梁書記,白峽那邊出事了!”
梁棟的眉頭微微皺起,對著手機道:
“老高,莫慌,有什么事,慢慢說!
高紅軍匯報道:
“是這樣的,白峽縣有一家‘白峽麻紡廠’,在其鼎盛時期,可謂是風光無限,擁有職工多達三千余人。然而,到了九十年代,‘白峽麻紡廠’終究未能幸免于市場經(jīng)濟大潮的猛烈沖擊,無奈之下,只能被迫進行改制。改制后的‘白峽麻紡廠’,三千多工人,有百分之八十被分流,僅保留了五六百人。本以為經(jīng)過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廠子一定能夠迎來新的生機與活力,但事與愿違,廠子的效益不僅沒有得到改善,反而一年不如一年。到了一幾年的時候,麻紡廠已經(jīng)基本處于一種垂死掙扎的狀態(tài)了。更為糟糕的是,麻紡廠不開工還好,一旦開工,生產(chǎn)得越多,虧損就越嚴重!面對如此困境,廠里索性直接選擇了停產(chǎn),以避免更大的損失……”
梁棟對‘白峽麻紡廠’的問題,僅僅是從匯總的檔案材料中略知一二。
聽到高紅軍的匯報后,他不禁心生疑惑,于是便問:
“既然已經(jīng)進行了改制,為何還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呢?”
高紅軍有些猶豫,似乎不太想說出口,但在梁棟的追問下,他還是吞吞吐吐地解釋道:
“呃,這個……主要是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問題,‘白峽麻紡廠’的改制進行得很不徹底。雖然表面上看它已經(jīng)進行了改制,但實際上國資控股仍然超過百分之七十!所以嚴格來說,這家企業(yè)仍然隸屬于白峽縣委縣政府,是一家國有企業(yè)!
梁棟聽到高紅軍不愿細說,就有些不太高興:
“老高啊,你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嘛,跟我還這么遮遮掩掩的,有必要嗎?”
高紅軍不再遲疑,直接說道:
“當年,賀省長還在白峽當縣長的時候,‘白峽麻紡廠’還能勉強維持正常運轉。那時候的賀縣長一心想要做出點成績來,于是他就把目光瞄準了‘白峽麻紡廠’。他親自帶隊,領著麻紡廠的一班人,跑到歐洲去考察了一圈,然后斥巨資引進了一條號稱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生產(chǎn)線。可誰知道,這條生產(chǎn)線根本就是人家淘汰下來的廢品!買回來之后,連安裝都成問題,更別說正常使用了。后來,縣里又投入大量資金,從國外聘請了專業(yè)的專家團隊,勉強組裝完成。然而,當大家滿懷期待地啟動生產(chǎn)線時,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它根本無法正常運轉。各種故障和問題層出不窮,讓人束手無策。這條我們斥巨資引進的生產(chǎn)線,就像一個大爺,從安裝完成那天起,一直都趴在專門為它興建的那個大型車間里,一動不動。”
既然話都已經(jīng)說開了,高紅軍也就不再有什么顧慮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
“這條生產(chǎn)線,其實才是壓垮‘白峽麻紡廠’的最后一根稻草!別看它現(xiàn)在還擺在車間里,實際上它就是一堆廢鐵。這堆廢鐵趴在車間里,不僅不能給廠里帶來任何效益,反而每年還要投入一筆維護費用,保證它不至于散架。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讓廠子的財務報表能夠順利通過審核!只要這條生產(chǎn)線還在,‘白峽麻紡廠’的賬面就永遠不會有問題……再后來,賀縣長的官職越做越大,就更沒有人敢去動這條生產(chǎn)線了!”
高紅軍話鋒一轉:
“然而,問題就出在這里。工廠停產(chǎn),就意味著沒有經(jīng)濟效益可言。沒有效益,工人們的工資自然也就無從談起。而工人們領不到工資,生活便會陷入困境,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前往縣政府討個說法……如此一來,‘白峽麻紡廠’的工人們便成了白峽縣信訪部門的重點關注對象。他們時不時地就會到縣里去鬧騰一番,而每次鬧騰過后,縣里為了平息事端,都會勉強擠出一點錢來,將他們打發(fā)走。久而久之,這些工人們似乎也習慣了這種方式,覺得只要去鬧一鬧,總能得到一些好處!
高紅軍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xù)道:
“正是因為嘗到了這樣的甜頭,‘白峽麻紡廠’的一些工人,寧可擠在破舊不堪的家屬區(qū)里,忍受著艱苦的生活條件,也不愿意出去另尋出路。他們寧愿每月領取縣里為他們勉強維持生計的最低生活標準,也不愿意嘗試去改變現(xiàn)狀。就這樣,一直到現(xiàn)在,仍有三百多名工人堅守在那個早已失去生機的工廠里,口口聲聲說著‘誓與工廠共存亡’。”
高紅軍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
“‘白峽麻紡廠’目前的狀況雖然不太樂觀,已經(jīng)到了瀕臨破產(chǎn)的邊緣,但是他們廠子所占的那塊地皮卻具有相當高的價值。如果把他們的家屬院也一并算上的話,總面積竟然達到了一千多畝!而且這塊地位于白峽縣城最為繁華熱鬧的地段。自從房地產(chǎn)行業(yè)開始蓬勃發(fā)展以來,不知道有多少開發(fā)商對這塊地垂涎三尺。然而,當他們了解到其中所牽涉的復雜情況后,無一不是望而卻步,根本沒有人敢去觸碰這個燙手山芋。先不說那三百多名工人的安置問題該如何解決,單是那條生產(chǎn)線,就足以讓所有覬覦這塊地的人知難而退了。這其中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因為那條生產(chǎn)線可是賀省長的政績工程!如果有人膽敢去戳破這個謊言,那不就等于是在公然打賀省長的臉嗎?在白峽這個地方,又有誰敢對賀省長說半個‘不’字呢?”
“既然這樣,怎么還會出事呢?”梁棟一臉狐疑地問道。
高紅軍回答道:
“白峽的縣委書記換成了何云飛書記。這位云飛書記一上任,就開始著手解決‘白峽麻紡廠’的問題,他這一碰,不就出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