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克扣
他的眼睛很可怖,那宛若自幽冥里升騰而出的死氣,看上一眼便令人心生無限寒意。
昨日阮錦寧的確被嚇到了。
不過那也是因為她完全沒有心理準(zhǔn)備。
她在藍(lán)星見過更加絕望猙獰的傷情,和那些身體身體支離破碎的傷患比起來,這人的外表著實不算嚇人。
阮錦寧淡然地解釋道:“我初來王府,之前不了解您的情況,是以藥物準(zhǔn)備的不算齊全!
“解毒的藥可能要過幾天才能研制出來,但這抑制您的傷情反復(fù)的藥的材料,我手頭卻正好有!
“您身上這些傷口雖然一時半會兒不會致命,可傷口發(fā)炎所引起的高燒卻會蠶食您的抵抗力,近期之內(nèi),您都不能再發(fā)燒了。”
裴云之眸光一動。
同樣的話,青時也說過。
只是,青時辦不到。
阮錦寧見他沒有反對,便打開了瓶塞。
霎時間,好聞的草藥味便撲入了鼻端。
裴云之過去很厭惡草藥的味道,今日卻發(fā)現(xiàn),這藥味兒不難聞。
阮錦寧帶來的嫁妝里不但有草藥,還有紗布、黃酒等等輔助治理外傷的東西。
阮錦寧將藥均勻地涂抹在了那人的傷口上,拿出一早就準(zhǔn)備好的消過毒的紗布,為他綁好了傷口。
整個過程中,他都無法靠著自己的力氣做出什么動作。別說翻身,便是抬一抬胳膊,都需要她幫忙才行。
好在,他的胳膊雖然使不上力氣,卻還能抬起來。
阮錦寧心中寬慰了不少。
將白色的紗布綁了個不甚美觀的死結(jié),她道:“這藥只是暫時治標(biāo)的,我得觀察一兩日才能確定最終的治療方案,麻煩王爺再忍耐一下!
裴云之定定看著女子,又目光輕移,轉(zhuǎn)移到了一旁的托盤上。
她處理傷口的時候所用的紗布并沒有丟棄。
“若王妃真有此能耐,一兩日又算什么!
這么長時間他都忍過來了。
裴云之的身體底子幾乎被掏空了,這一通折騰下來他便感到了疲憊,不一會兒便又昏睡了過去。阮錦寧微微蹙眉。
這毒,有些麻煩。
時間尚早,她自重生以來心里一直存著事兒,這會兒根本睡不著,便將燭臺挪到了桌子上,就著燭光研究起了紗布上的東西。
夜半時分,裴云之迷蒙間醒了一次。
他照例放空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今夕是何年。
察覺到昏暗的房間里有一抹亮光,他凝眉看去。
黃色的光暈宛若將房間一分為二,一面黑暗冷沉若地獄,另一面溫暖明亮。
那溫暖的光暈里,女子脊背挺直,微微低著頭在紙上寫著什么。
忽然,她放下了筆。
裴云之以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醒了,不知為何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又沒完全閉上。
他以為她會過來,最不濟(jì)也會扭頭看一眼,不料她放下筆后拿起了一團(tuán)紗布,然后放到了鼻端輕輕嗅了起來。
裴云之一怔。
好似有一只大手用力攥住了心臟一般,那種感覺很奇怪。
他愣愣地看著那女子。
她怎么可以這樣?
那些腥臭腐爛的東西,便是他自己嗅著都幾欲作嘔,而她……她……
她居然不止嗅了一次!
每次放到鼻端,她都會下意識蹙眉。
可他能分辨清楚,她并非是因為嫌惡而蹙眉,而是在思索,在困惑,在苦惱。她她她……
他早已扭曲猙獰的靈魂,那喜歡惡作劇,喜歡用惡劣的心思揣度他人,喜歡看他人驚慌失措、出糗并以此為例的病態(tài)心思,此時卻被震得說不出話。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又暈過去的,待他再次醒來,天光已經(jīng)大亮了。
恰好女子推門進(jìn)來,見他睜眼,她眸中劃過了亮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只覺得,女子今日的笑容少了一分疏離,多了一分真心與難掩的激動。
“王爺。”阮錦寧端著托盤進(jìn)屋,見裴云之醒了,她笑著分享了剛出爐的好消息:“我已經(jīng)有眉目了!”
裴云之一愣。
確實是個好消息。
難怪她如此開心。他也應(yīng)該開心的,但這半年來失望的次數(shù)太多,他內(nèi)心沒掀起多大的波瀾,只是靜靜看著那眼眸發(fā)亮的女子。
奇怪。
明明是同一張臉,分明都掛著笑。
但不知為何,今日的她看起來,光彩照人,似是比昨日好看了幾分。
阮錦寧是真的很高興。
不僅是因為她在裴云之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也是因為身為醫(yī)者,研究透一種新的毒藥便相當(dāng)于攻克了一項新的研究項目。
那種成就感,不言而喻。
只是目光觸及床上之人的時候就變成了錯愕。
明明是一件開心的事,那人的眸中卻沒有半分欣喜。一瞬間,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鍵:“王爺不信我?”
“信,王妃說什么本王都信!迸嵩浦n白干裂的唇瓣勾起。
信她是真的以為她能解毒。
阮錦寧抿抿唇,不再多說什么。
也是,口說無憑。
有些話過早地說出口,與說大話沒什么分別。
還是等她真的治好了他再說吧。
早飯后,熱辣的太陽便開始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
阮錦寧坐在陰涼下的石桌旁寫寫勾勾,不斷調(diào)試著藥方,又在推算出這些藥的藥效之后勾畫掉其中的幾樣材料、更改劑量。
樹冠上傳出聲聲蟬鳴,為靜謐的院子增添了幾分生機(jī)。
忽然,盼兒氣沖沖的跑了進(jìn)來:“小姐,他們太過分了!”
阮錦寧抬頭疑惑道:“什么?”
小丫頭氣呼呼道:“我剛?cè)フ夜芗蚁攵嘁獛状脖∫恍┑谋蝗,還有棉布、棉花瓤子,管家竟然讓我去找吳夫人。
我又去找了吳夫人,吳夫人卻說咱們院里的夠用了,還說什么如今王府財務(wù)吃緊,讓您節(jié)省開支,不要鋪張浪費。”
小丫頭氣的直跺腳:“我明明跟他們說了,我要棉布和瓤子是用來給王爺做墊子的,也說了如今天熱,要的薄被褥都是給王爺準(zhǔn)備的,吳夫人卻死活不肯松口!”
她們在相府的時候被克扣月例被刁難,好歹也是被一府的主母克扣、刁難,那吳夫人是什么東西啊就敢扣堂堂王妃的用度?阮錦寧若有所思地看了屋內(nèi)一眼,垂眸笑道:“別生氣!
她收好紙筆:“走,去要被褥!
盼兒一怔。
剛才聽小姐的意思,她還以為小姐準(zhǔn)備先息事寧人,沒想到小姐竟然要親自去找吳夫人。
她擔(dān)心自家小姐吃虧,趕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