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段漆黑狹長的空間,我再一次來到了上次那個熟悉的地方。
凌云和季嵐對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有些好奇,東張西望。
“羅大哥,這個地方好像是拼接的!”凌云低聲道:“你瞧,這些建筑,極不協(xié)調。左半部分是明清的黑瓦堂院,右半部分卻是十里洋場的歐式建筑!
“陰陽場嘛,就是滯留在過去的陰魂聚集的地方,就像是殘缺的記憶片段拼湊在一起,所以,這建筑自然也就顯得不倫不類了!等一會你看見那些陰魂,就知道這地方怪的很了,像是一個地下的小世界!
上次我離開的時候,六子千叮萬囑,讓我再來的時候,在這里也灑上點石門黃酒,那他就知道是我來了。
“季嵐,把剩下的一瓶酒也灑在這里吧!”
季嵐點點頭,走上前,把酒打開,緩緩灑在青石板上。
酒氣剛一散開,空蕩蕩的“街頭”忽然就出現(xiàn)了幾個晃動的鬼影,滿臉興奮地盯著季嵐手中的酒瓶。
季嵐低聲道:“他們怎么不怕咱們啊。”
“那是因為,咱們現(xiàn)在置身在陰陽場中,就算知道咱們是天師,是活人,也默認咱們是同類。因為沒有事,活人來不了這地方。既然來了,就得守他們這里的規(guī)矩,所以他們不怕咱們。”
我朝著那幾個鬼影招了招手,大聲道:“老石門,老味道,想吸的就過來吧!
一聽這話,幾個鬼影也不客氣,一個個飄著就跑了過來。
鬼和人不一樣,他們并不會真的喝人間的東西,更多的是通過嗅覺得到自己需要的氣息。喝酒是這樣,凈壇香火也是如此。
一會的功夫,面前已經(jīng)伏倒了一大片鬼影。
和上次一樣,男女老少,打扮各異,這些鬼祟的時間跨度,足有兩個世紀。
他們前赴后繼,無比著迷地吮吸著老酒的氣息,沒一會,酒瓶就空了。
季嵐扔掉酒瓶,退后兩步,望著密密麻麻的魂影有些發(fā)呆,他還是第一次一下子見了這么多陰魂。
凌云看著地上幾乎要被吸食干凈的酒液朝我道:“羅大哥,這眼看都要吸光了,你要找的那個家伙怎么還沒來!”
我也納悶呢,六子這家伙,狡猾多端,不會又和我耍嘴皮子呢吧!
“不管他,這酒液被吸食干凈之后,不管他來不來,咱們都走咱們自己的!這地方雖大,可好歹我也算是來過,還不至于迷路呢!”
等了一小會,地上的酒跡馬上就要干了,烏央烏央的鬼魂也開始意興闌珊的散去了。
“不等了,少了這顆臭雞蛋,還做不成槽子糕了?”
正當我有些惱火,準備帶著凌云和季嵐,直接往里闖的時候,突然聽見后面?zhèn)鱽碣v聲賤氣的聲音。
“爺?爺!我在這呢,在這!”
我們三個狐疑地轉過身,就看見六子正躲在一堵黑墻的后面,正朝我擠眉弄眼地招手。
看見他就來氣。
我沒好氣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躲在那干嘛?出來啊!
“爺,您過來,那說話不方便!”六子賤兮兮的小表情,天生的漢奸相。
我無奈地走過去,上下打量著六子道:“不是你點名朝我要黃酒的嗎?我這酒都灑這了,你卻沒來,是故意躲著我嗎?”
六子咧了咧嘴,尷尬道:“爺,看您說的。剛才不是鬼多眼雜嘛……爺,你你怎么還敢來這里啊。”
“我為什么不敢來?”
“上次您在這里是不是殺了陰魂?”
“是,怎么了?”
“還怎么了,鬧大了,那幾個人您知道是什么人嗎?他們是陰陽司的暗差!
陰陽司,又是這個陰陽司。
“不是,我問你,你們這里到底是城隍大,還是陰陽司大?怎么一個陰陽司把你們都嚇成這鳥樣?不要說他們那鬼里鬼氣的打扮,是什么暗差,就算是明差,我又不是沒殺過!
六子瞪大眼,一副吃驚的表情道:“您……您真是主打的一個語不驚人死不休啊,您還敢殺陰差。知道嗎?在我們這有句話,寧可城隍爺問話,不要陰陽司上門。他們可不好惹!”
凌云索性大聲道:“實話告訴你,我們今天來,就是砸場子來了。羅大哥在云城的時候,又不是沒殺到城隍廟去?v然那云城城隍,只是個末級城隍,可役差能有多大區(qū)別?云城的役差能殺,這海城照樣能殺!
六子驚愕道:“爺……這個是誰,他瘋了吧,這話也敢說!
季嵐不屑道:“六子是吧?這人長的猥瑣可以,但膽子不能也猥瑣吧?我們都不怕,你怕成這樣。你老實說,活著的時候,是不是漢奸?這腦袋是不是被砍去的!”
沒想到,季嵐一句揶揄話,卻讓大大咧咧的六子頓時惱怒不已。
“喂喂,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們。你們可以說我猥瑣,可以說我膽小,可你不能說我是漢奸!”
六子憤恨地跺了跺腳,轉身就走,嘴里嘀咕著道:“反正我提醒你們了,你們愿意送死,就自己去吧!”
“等等!”我大聲道。
“干嘛?”六子轉過身,余怒未消。
我朝凌云努努嘴,凌云從包里倒出來一大堆金錁銀錠,抬手就是一道三清火,火焰過后,地上的黑灰風一吹,就成了金光燦燦的冥金了!
“給你帶的!”我正色道:“上次欠你的,給你帶來了!
六子望著地上的冥金咽了咽口水,轉過身,走了回來,彎腰將這些燒過來的東西揣進懷里,嘀咕道:“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窮怕了……可我告訴你啊,我回來可不是為了你給的好處,我……我是覺得爺您人不錯,上次那樣都沒殺我!
我一笑道:“行了,你可以走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干嘛?”六子皺眉道:“你不用我給你帶路?”
“你不是怕嗎?”
“是怕,誰不想活?誰不怕死?誰不想看陽光燦爛的日子?可總得有人站出來啊!還是我?guī)銈冏甙桑麄兇蟾胖滥赡芑貋,所以防著你呢!?br>
六子轉過身去,就帶著我們要走。
季嵐拉了拉我,朝六子努努嘴,言外之意是,此人可信嗎?他會不會出賣咱們。
其實我個人對六子的印象確實一般。
這家伙油頭粉面,還很會見風使舵,確實看起來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但剛才他這句話我很喜歡。
是怕,誰不想活?誰不怕死?誰不想看陽光燦爛的日子?可總得有人站出來!
所以,我再信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