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鏡子,路小堇之前是看不見的。
但現(xiàn)在,大約是因為吞噬了神跡,靈瞳升級,所以能看見了。
南澗之前是人。
但現(xiàn)在,未必了。
因為鑒觀鏡,不止是鑒觀鏡。
那鑒觀鏡里,閃爍著一個金色圓球。
虛弱的,但存在的,金色圓球。
“吾是不會死的!”
“你們無論如何,都?xì)⒉凰牢!?br>
金球神跡會死。
但祂和鑒觀鏡是一體的。
就算祂死了,也依舊可以依靠南澗心口處的鑒觀鏡存活,然后漸漸壯大。
困住祂的,從七寶樓,變成了鑒觀鏡。
想要徹底殺死神跡,就只能將鑒觀鏡挖出來毀掉。
可鑒觀鏡是南澗的心臟。
挖出鑒觀鏡,南澗必死。
所以,這就是原主,不得不當(dāng)眾殺死南澗的原因?
“吾說過!吾永遠(yuǎn)不會死!”
金球神跡在鑒觀鏡里流動,放肆大笑。
“純凈之體,想徹底吞噬吾,你就只能殺死南澗!
“可你的手上,能沾無辜之人的鮮血嗎?”
南澗,無辜嗎?
突然,路小堇頭痛欲裂,一些記憶,慢慢涌入了她的腦海。
那不是她的記憶。
是南澗被神跡盜取了的記憶。
*
南澗出生于一個富庶之家。
他爹是贅婿。
在他七歲那年,他爹背著一把大刀,念叨著‘大男兒豈能被困于一隅之地’,然后意氣風(fēng)發(fā)走上了求仙之路。
這一去,就是四年。
四年后,他娘病逝,年僅十一歲的南澗,辭別家中祖父以及兄弟姊妹,也踏上了去七星宗的路。
他不是去求仙問道的。
他是想讓他爹,回來給他娘上炷香。
誰知剛到七星宗山腳,他就被測出了極品木靈根。
“小友若不入我七星宗,豈不辜負(fù)了此等天賦?”
南澗入了七星宗。
入山門第一天,他就見到了他爹。
可他爹不認(rèn)識他了,只是說:
“入了山門,前塵往事,就都該忘卻!
他爹忘得干凈。
忘得,都不像他爹了。
很快南澗就知道,那真的不是他爹。
只是一張人皮。
他爹早就死了。
在入七星宗山門的那天,就死了。
不久,徐長老找到他。
徐長老年過半百,雖筑基期,但因著是推演者,在七星宗頗有威望。
“南澗,我快死了!毙扉L老對他說,“我需要有人來繼承鑒觀鏡。”
鑒觀鏡是寶物。
這一點,七星宗人盡皆知。
想成為鑒觀鏡主人的弟子,數(shù)不勝數(shù)。
可徐長老卻選擇了南澗。
他告訴他,鑒觀鏡從來就不是什么寶物。
祂是用來牽制七寶樓的邪物。
七寶樓里關(guān)著神跡,那神跡與鑒觀鏡是一體的,鑒觀鏡在哪兒,神跡就在哪兒。
換而言之,若鑒觀鏡成了無主之物,那七寶樓就能四處移動。
被困于七星宗,神跡尚能殺死無數(shù)弟子。
若祂能離開,那這世間,一定尸橫遍野。
所以,必須得有人成為鑒觀鏡的主人。
鑒觀鏡的主人,擁有推演能力,能知過去,能知將來。
但同時,一輩子只能是筑基期,且身體孱弱。
南澗:“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是天賦者!
所謂天賦者,是一定能修煉成化神期以上的修士。
鑒觀鏡會自己擇主,祂只會選擇天賦者,然后,殺死主人的天賦。
南澗聽明白了。
所謂成為鑒觀鏡的主人,其實就是毀了自己的天賦,一輩子守在七星宗,牽制七寶樓。
活得高尚,但可憐。
所以南澗拒絕了。
他自認(rèn)為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便是這世間尸橫遍野,又與他有何干系?
次日,他就看到了他爹的人皮。
他是鑒觀鏡選定的下一任主人。
所以,鑒觀鏡給了他一些能力。
一些看破這世間的能力。
比如,人皮。
他爹死了,他并不傷心。
也沒想過復(fù)仇。
活著的人,永遠(yuǎn)比死去的人要更重要。
比起復(fù)仇,南澗更希望自己能過好這一生。
沒什么比他自己更重要。
然后,他開始看到更多的人皮。
一張接著一張。
南澗以為,便是這世間尸橫遍野,也跟他無關(guān)。
因為他看不到。
有的時候,看不見,就能不在意。
可,南澗看見了。
他看見了死亡。
一個,接著一個的死亡。
昨日還意氣風(fēng)發(fā)的同門,次日可能就會成為一張人皮。
寂靜無聲的死亡,寂靜無聲的煉獄。
南澗大約不是心善的人。
可他也做不到身處煉獄,卻什么都不去做。
“我愿意成為鑒觀鏡的主人,可長老,我們能做的,就只是牽制那個怪物嗎?就沒有什么法子,能除掉神跡嗎?”
徐長老笑了:“有,我們一直在等。”
“等什么?”
“純凈之體!毙扉L老說道,“那是這世間,唯一能吞噬神跡的人。”
徐長老等了近一百年。
他的師尊,也等了近一百年。
…
他們一代接著一代地等著。
“可如果等不到呢?”
“會等到的,純凈之體,會降生的!
純凈之體一旦降生,就一定會來。
那個孩子,是為這天下而生的。
于是,剛滿十二歲的南澗,成為了鑒觀鏡新的主人。
他試圖推演神跡的湮滅,但不行。
不僅推演不出,還險些因為試圖窺探天機(jī),斷了自己的生路。
他無法推演神跡的湮滅。
也無法推演鑒觀鏡的湮滅。
于是,他開始推演自己的死亡。
他想,他的死亡,或許也會是鑒觀鏡的湮滅。
至少,他希望是。
南澗推演出來自己的死劫。
而他的死劫,跟一個女修有關(guān)。
“路小堇?”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算不出了。
七星宗一直在獻(xiàn)祭,而南澗作為一個筑基期的孱弱修士,什么都阻止不了。
只能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在他眼前流逝。
死亡。
他一睜眼,就是死亡。
而他能做的,只有等。
他真的,等了路小堇很多很多年。
直到這年,元宵燈會,南澗照舊下山主持祭祀,祈禱風(fēng)調(diào)雨順,祭祀結(jié)束,他剛要離開,便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
“南澗長老!”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那一刻,他的體內(nèi),涌現(xiàn)出了無限的欲望。
想靠近她。
想得到她。
那一瞬間,南澗就知道,他一直在等的人,來了。
“你叫什么名字?”
“路小堇,我叫路小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