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許繡球神色復雜,既有幾分悲痛,又有幾分解恨。
她才進門,便急急問了句:“六月?山下老許家的事兒,蓮花可跟你說了?”
“說了。”許六月聲音又輕又柔,就像一縷春風拂來,稍稍撫平了許繡球的情緒:“來,小姑,你坐!
許六月讓許繡球在她身旁坐下,安慰道:“老許家的人做了這么多的壞事兒,可謂喪盡天良!如今這樣的下場,也算罪有應得了。小姑不必多想,咱們只需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是……你說的我都明白。”許繡球點點頭,言語之間頗為感嘆:“不管是去張家之前,還是去張家之后,我都對得起老許家。反而是他們,從未將我當成親人來看。且不說你和旁人,就光是他們對我做過的那些事兒,就無法原諒。
我也不瞞你!聽到老許家出事兒的消息后,我心里除了震驚外,其實還是有幾分竊喜的。甚至,那種‘苦盡甘來’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你是知道的,早在我的孩子被他們害沒的時候,他們于我,就已經(jīng)是仇人了。仇人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我比誰都高興。
但……當我得知殺害了老許家三口人的兇手是許芬芳時,不免又有些唏噓。許老二和許金氏恐怕一輩子都不敢想,自己的閨女竟會對他們下毒手吧?”
“死在自己親生女兒的手中,確實是件可笑的事兒!痹S六月垂眸想了想,道:“不過……咱們平心而論。許芬芳這個人雖然不怎么樣,但許老二和許金氏,乃至他們的寶貝兒子,對許芬芳這個親人,也是壓榨到了極點。
俗話說,人之初性本善。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是一張白紙。至于以后是善是惡,全得看那張紙上,寫了什么,畫了什么。許芬芳之所以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兒,其實都得賴于許老二夫妻倆的教導。是他們在許芬芳這張白紙上,留下了太多的鬼畫符。因此,他們今日的下場,也算自食惡果!
言畢,許六月又深深看了許繡球一眼,道:“這一家人,不管是誰,都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小姑為了他們?nèi)ミ駠u,去傷神。像他們這樣的人,即便今日沒有因為狗咬狗而死,日后也會死在別人的手里。亦或,禍害更多的人。
也就是咱們這幾個命硬,被老許家的人蹉跎了這么多年,還能好好活著。換了別人?你且試試?指不定,早就已經(jīng)命喪黃泉了。”
“是……還是你看得明白。不像我,一遇到事情,就容易糊涂。”許繡球原本糾結(jié)的神色,在許六月的一番安慰下,漸漸散去:“我本還想來問問你,我是否要去給許老二他們收尸?說實話,我自己肯定是不愿意的。他們這般對我,還害死了我的孩子,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們!
只是……咱們現(xiàn)在是在村子里,人言可畏。雖說我早已不是老許家的人,跟他們再無瓜葛。但說到底,我身體里還流著老許家的血。咱們自幼就在萬福村長大,村子里的叔嬸們是什么樣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
他們好是好,可嘴巴也忒能說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翠花嬸子她們一樣,明白事理。大部分的人,只會認孝道、認血脈,絲毫不會在意我的戶籍在哪里,是否與老許家沒了關系?
我擔心……我擔心若不去給老許家的人收尸,村子里的人會說三道四。我不在村子里倒好,旁人也想不起我來?善揖妥≡谥裨分,萬福村的消息,我想不知道都難。”
說罷,許繡球又道:“其實……其實我已是這樣了,名聲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倒是你……我如今住在你這里,得你護著。再加上以前在村子里時,我的性子懦弱,不敢言語。倘若現(xiàn)在我不出面收尸的話,只怕村子里的人會以為,是你攔著我,不讓我去。
畢竟……我與老許家的恩怨究竟有多深,只有咱們這幾個人知曉。而你與老許家的事兒,當初卻是鬧得人盡皆知的!
言畢,許繡球不免又有些擔心:“更何況,你如今的買賣越做越大,年后就要去京都了。村子里的這些人,表面上看都在巴結(jié)你。暗地里,還不知怎么嫉妒著呢。我就怕旁人抓到了一丁點兒的事兒,就在道德上譴責你。屆時,影響了生意不說,還影響了你的名聲……”
“我的生意也好,名聲也罷,豈是他們說影響就影響的?再說那道德……呵……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害怕被別人譴責的嗎?是非黑白,自在人心。若有人一定要犯糊涂,咱們也攔不住!
許六月見許繡球如此為自己著想,心中感動。
但,不管是讓許繡球忍著惡心去給老許家的人收尸,還是礙于道德層面,以大局為重,許六月都是不愿意的。
因為,老許家的人不配!
“小姑!我與老許家那頭,即便是下了黃泉,都依舊是仇人。所以,他們的生和死,與我沒有關系,我也不會為他們收尸。至于你,你自己看著辦。若你覺得自己體內(nèi)流著老許家的血,應當去收這個尸,我不會攔你。但倘若你自己也不愿意去做這件事兒,卻要為了我不被旁人說三道四,而忍著仇恨給他們準備后事兒,那大可不必。
你要相信,你的侄女沒有那么弱。我的名聲和我的買賣,不可能因為村子里的幾個長舌婦,便受到影響。旁人如何說,是旁人的事兒。咱們啊,只要能彼此理解就成。”
許繡球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姑娘,連連點頭。
是啊。
眼前的侄女,早已不是過去的侄女了。
從被丟到棺材里,死而復生的那天起,許六月就已經(jīng)逐漸走向了強大。十二歲到現(xiàn)在,三年半過去了。這三年半以來,哪一次不是許六月護著她許繡球?
她怎么能忘了,自己這侄女雖小小年紀,卻比誰都堅強。區(qū)區(qū)流言蜚語,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