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六月的這一番話,就像是一輪滑石,徹底壓垮了沈清兒心里所有的期盼。
身為將軍府的小姐,沈清兒太清楚宗家老夫人的脾性了。
作為晚輩,她或許不知道自家祖母以前做過什么。但她祖母的霸道、強勢、以及將自己的喜悅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諸多做法,她從小就有所領(lǐng)教。
“是我太沖動了……”
沈清兒垂眸想了很久,很久。
再次抬起頭時,眼眶已經(jīng)有些紅腫:“嫂子,你說得對!我們家,當(dāng)家的根本就不是父親。父親雖說是咱們寧國的威遠大將軍,可以號令千軍萬馬。但在將軍府里,卻只是一個空架子。
將軍府的人,永遠都是先聽祖母的話,再聽父親的話。一件事情,無論大小。倘若父親跟祖母能夠統(tǒng)一意見,自然是好事兒。若不能,那么那些人,便永遠以祖母為尊。
不管他們表面上,是多么的尊敬父親。可暗地里,卻只聽從祖母的意思。而祖母,從未對父親放過心。將軍府,明明是我們的家。但祖母卻在這個家里的每一個院子,都安插了她的耳目。
我那一封家書,好在是落在了嫂子手里。要不然……一旦書信去了京都,轉(zhuǎn)交到了門房那里。那么,門房最后是會將書信給父親,還是給祖母,我也說不準(zhǔn)。
嫂子,我知道錯了!這件事情,到底是我太沖動,欠缺了考慮!
有些事情,是細思極恐的。
之前的沈清兒,有多么期盼將宗余的消息傳回京都,F(xiàn)在,就有多么的恐懼。
那一封家書,確實會成為傷害扎緹姨母和兄長的利器啊!
家書送到了京都后,如果是被門房先拿給了祖母過目。那么,祖母必定會順藤摸瓜,派刺客來萬福村殺人滅口。
二十年前,祖母為了宗家的利益和名聲能做的事兒。二十年后,也依舊能做!對于祖母來說,扎緹姨母和兄長,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出現(xiàn)的。
若門房將家書拿給了父親,又會如何呢?
父親指不定會因為興奮過度,急匆匆撇下京都的一切,跑來萬福村。祖母心思縝密,耳目眾多。瞧見父親突然離開京都,必定生疑。
屆時,指不定也會派人跟著父親。一旦父親尋到了扎緹姨母和兄長,那么祖母那頭,也會知曉兄長他們的下落。
如此一來,書信送到誰的手里,其實都沒有太大的區(qū)別。該給扎緹姨母和兄長惹的麻煩,一樣都不會少!
沈清兒好不容易才找到宗余,又怎么舍得讓宗余涉險?
于是,咬著牙道:“我……我以后不會再給京都去家書了!即便是寫,也定然不會提到扎緹姨母和兄長。嫂子,你信我!
“你能想明白就好。也不枉費我今夜,與你說了這許多的話!
許六月瞧見沈清兒想通了,便道:“我呢,倒也沒有挑撥你和你祖母的意思。只是你祖母的脾性,你自個兒應(yīng)當(dāng)也知曉。
莫說二十年前的事兒,她現(xiàn)在一樣會做。就說說這二十年間,在暗處,誰又能保證,她沒派人尋找過我婆母和我夫君呢?
都說只有死人才能信得過。她既滅得了兩大家族,有如此殘忍的手段。那么對我婆母這個威脅,必定也是要活見人死見尸的。
一日沒尋到我婆母的尸首,你祖母便一日都睡不上一個踏實覺。所以……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我希望你能謹(jǐn)記于心。我們的行蹤,是絕對不能向京都那頭透露的!
“我明白了!
沈清兒聽言,點了點頭。
可想起京都那頭的父親,心中多少還是酸楚的。
“可是……難道我們一家人,真的再無團聚的時候了嗎?父親他……他是真的很期盼能見到扎緹姨母和兄長!”
“一家人團聚……”
許六月笑了笑,無奈道:“清兒,那是你們的家,不是我婆母和我夫君的家。對于二十年前的扎緹而言,她的家早就在大火中,被燒得一干二凈了。而二十年后,她的家,就在這萬福村里。
京都的宗家,以及你口中的團聚,皆不可強求。且不說宗家那邊,有著你祖母這頭攔路虎。就光想想這二十年來的恩怨仇恨,便注定不能如你的愿。”
說罷,許六月又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美好的姑娘。不管什么事情,你都會往好的方向去設(shè)想。但是清兒,必要的時候,你也當(dāng)站在我婆母和我夫君這頭想一想。
若當(dāng)年……被灌下落胎藥的人,是你母親。母族和外祖家都被滅門的人,也是你母親。而你,則是那在外受苦了二十來年的宗余。
那么,你捫心自問,你可愿意原諒宗家?就當(dāng)作,當(dāng)初的一切,從未發(fā)生過?”
“我……”
沈清兒語塞了。
她心里就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一般,根本說不出原諒的話。
也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的想法很簡單。
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的在一起。
這世上,沒有什么仇恨和誤會,是可以在經(jīng)過二十年的光陰后,還不能消散的。
她總覺得……
只要能再次相遇,那就是緣分。既然緣分還在,為什么要去計較曾經(jīng)的得失和恩恩怨怨呢?大家伙兒一笑泯恩仇,然后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里,她企圖用自己的想法,將別人架到一個無可奈何的位置上。然后,再讓別人遂她愿,以此圓了她這幾年來,對那未曾謀面的‘兄長’或‘長姐’,所抱著的美好幻想。
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自以為是,竟險些害了自己的兄長,讓家人們互相殘殺!
“嫂子,我都明白了。”
沈清兒在經(jīng)過許六月的一陣‘分析’后,總算清醒了過來。
她朝著許六月重重點頭,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守著你們的行蹤和消息,不再向外透露半分!我一定會保護你們,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說罷,又極其認(rèn)真地看著許六月:“嫂子,你信我!這一次,我不會再失信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