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六月問這話時,并不刻意。
可清麗的聲音,還是落到了眾人的耳里。
喜好看熱鬧的人,紛紛憋著一股子笑,等著看粉衣農(nóng)婦出糗。
可那粉衣農(nóng)婦,卻跟個沒事兒的人一樣,道:“哎喲,你這丫頭,可真真是貴人多忘事兒啊?這繡坊才開了幾日,就連你田娥姑子都不認(rèn)識了?”
說罷,又話鋒一轉(zhuǎn),道:“哎!也不怪你不記得我。我都嫁出去二十來年了,平常也就逢年過節(jié)回來一趟。你見我見得少,自然就不熟悉。
不過啊,我們可是一個村子里的人。小時候你娘背著你出去撿麥穗,不小心摔了一跤,還是我叫了你家里頭的人過來扶你娘起身哩!
所以啊,你可不能忘恩負(fù)義呀。你那個繡坊里要是還缺人,可一定得找我!”
田娥姑姑?
許六月微微挑眉,朝粉衣農(nóng)婦看了一眼。
整個萬福村里,只有一戶姓田的人家。
她自稱自己是田娥姑姑。
也就是說,她是田家人。
呵……
果然啊。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
這田家,還真是蛇鼠一窩。
喜歡惹是生非的田小甜和她那個嘴巴刻薄的娘,就已經(jīng)夠讓許六月印象深刻了。
好了嘛。
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田小甜她姑姑?
一張嘴,就先套個近乎,拉拉關(guān)系。再張嘴,又說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恩惠’。
好一個幫忙叫人啊。
既然是撿麥穗,那自然是在田里。
啞娘背著孩子摔了一跤,正常人瞧見了,都會上前扶一把吧?
田里頭又沒深水又沒野獸的,扶一把也沒什么危險。哪里還需要去叫許家人,讓許家人來扶?
啞娘在許家是個什么地位,過的什么日子,萬福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許家人可不會因為啞娘摔跤了,便心疼上幾分。
怕只怕,還會嫌棄啞娘笨手笨腳,當(dāng)場非打即罵吧?
田娥這副鬼模樣兒,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所以許六月猜測,對方當(dāng)年之所以叫來許家人,要么是想看熱鬧,要么就是嫌棄啞娘,不愿意扶罷了。
當(dāng)然了。
許六月這個人啊,記仇歸記仇。
可是像這種……年代已經(jīng)久遠(yuǎn)到讓她完全沒有印象的小事兒,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
要怪就怪這個田娥。
自己主動提起舊事兒不說,還將她許六月當(dāng)成傻子。試圖用當(dāng)年那些壓根就不懷好意的事兒來邀功,以此達到開后門的目的。
許六月不喜歡沒頭沒腦的親近,更討厭別人‘道德綁架’?善@個田娥兩樣都占了。
莫名其妙說自己是她姑姑就算了,竟還能拿著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兒,來跟許六月談什么繡坊上工?
為了能夠達成目的,就連‘忘恩負(fù)義’這樣詞都用上了?
天了咯。
哪里來的恩,哪里來的義?
真真是不要臉極了。
面對著這樣不要臉的人,許六月即便是再顧著林家的大喜之日,也沒辦法對著田娥好聲好氣。
只見她靜靜喝著自己手里的茶,先是將田娥當(dāng)成了空氣,對她不理不睬。
直到一杯熱茶見了底,才淡淡開口,道:“抱歉。我想了許久,依舊想不起你這號人物。至于工作室那頭?確實缺人……”
“哎喲,缺人就對了!至于你記不記得我,不重要!”
田娥早些年,就是個出了名的厚臉皮,F(xiàn)在年紀(jì)大了,本性依舊沒改。
一聽說許六月的工作室還缺人,就連話都不讓人家說完了。
直接就道:“你只需要知道,咱們是同村的。我會針線活,你缺繡娘,剛剛好!”
“不打斷別人說話,讓人把話說完,是做人最基本的禮貌!
許六月勾唇而笑,卻笑得十分冷漠。
她盯著田娥,道:“這位嬸子瞧著也一大把年紀(jì)了,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田娥微微一愣,依舊不覺得難堪。
只摸了摸自己那簡單的發(fā)髻,想將這尷尬的氣氛給破了:“咳!我這不是太激動了嗎?你還有話沒說完呢吧?你說!你繼續(xù),我聽著呢。”
“工作室是缺人。”
許六月看著田娥那一臉高興的勁兒,稍稍提高了音調(diào),道:“但是,不缺你這樣的人。”
說罷,眼瞧著田娥的臉色變了變,又道:“我不認(rèn)識你,你也不必跟我攀關(guān)系。我沒有姑姑,更不會在意什么同村之情。
今日是林家的大喜之日,我們跟翠花嬸子還有許多話要說。還請這位嬸子行個方便,如何?”
“你……你這人……”
田娥本以為,啞娘是個軟柿子。而許六月呢?年紀(jì)尚小,也是個好拿捏的。再加上今日是林家的大喜之日,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只要她開口,就不怕許六月不答應(yīng)。
可誰知……
許六月不僅當(dāng)眾拒絕了她,還將話說得如此難聽刺耳。
一時之間,倒讓占慣了別人便宜的田娥,有些氣惱。
偏偏這時,那素來與她不大對付的弟媳婦兒又走了過來,道: “哎喲,我說大姐這嗑瓜子磕得好好的,突然離席是干嘛呢?原來,是著急要討好一個丫頭片子呀?”
田小甜她娘對許六月,意見可大了。對田娥這個姑姐呢,也從來都是不喜的。
現(xiàn)如今瞧見兩個人在口頭上有了些許不愉快,心里頭高興著呢,哪里又能不來摻一腳?
只見她瞟了一眼許六月,便開始挑撥離間,道:“要我說啊,大姐你也別求人家。人家年紀(jì)雖小,但眼光卻高著呢。
你娘家跟她是本村又怎么樣?你曾經(jīng)幫過她娘,那又怎么樣?人家就是瞧不起你,就是不用你,你能如何?”
說罷,又笑了兩聲:“雖說這做人呢,不爭饅頭爭口氣?墒谴蠼悖思椰F(xiàn)在本事兒大著呢。才不會因為你是長輩,就給你好臉色看。
我要是你啊,丟人丟到了這種地步,就干脆連喜酒都不喝了,趕緊回夫家去。留在這里干什么?給別人看笑話嗎?
人家擺明了就是不用你,瞧不上你,你能怎么辦?還能打她兩個耳光,給她一個教訓(xùn)嗎?能燒了她的繡坊,讓她掙不著銀錢嗎?
算了吧!你什么都不能做。你呀,沒那膽子,也沒那本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