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
灰白的天空,蒼白的荒野。
屹立在那里的林恩,仿佛成為了這天地一色中唯一的那縷黑。
他平靜地眺望著著這死者的心海,瑀瑀獨行,仿佛這里他本就來過,他本就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地孤獨地前行。
一片清澈的沼洼前,灰白的積水,倒映著林恩那平和的臉。
他彎下腰,伸出手,微微觸及。
淡淡的水洼,一縷漣漪輕輕地彌散,蕩漾。
隱約間,似乎浮現(xiàn)出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一個溫婉而恬靜的笑臉。
他低聲道:“這個地方,我比你要熟悉,因為我曾經(jīng)就不止一次地踏足,希望能找到一個我想要的結果!
魂王喃喃地注視著心海當中的那個身影。
聽著那平靜如水的聲音,在腦海當中緩緩蕩漾。
林恩緩緩地握了握手,淡淡道:“只是到頭來,我唯一能找到的,只剩一聲道別!
他緩緩地抬起頭,注視著那灰白的天空,仿佛能直接看到他的臉。
無盡的流沙,從他的身上流淌而過。
“確實如你所說,我最開始的目的只是為了復仇,我只是想要我的人生,變成它本來就該有的那個樣子!
“她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她只是展露出了自己過人的天賦,她只是想要能讓自己更強一點,能更多地看夠這個世界每一寸的風景。”
林恩平靜道:
“為什么要讓她死?”
一瞬間,風起云涌。
整個心海的白骨都顫動了起來,漫天的魂靈都仿佛因為那句話而不安地躁動。
仿佛是在捫心自問,又仿佛是在質(zhì)問這個世道,質(zhì)問那諸天的神靈!
但他明明一動未動,他的語氣也平靜地沒有任何波瀾……
魂王顫抖著。
那一瞬間。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戰(zhàn)栗,一股仿佛讓整個心海都能為之顛覆的偉力。
仿佛法則的根基,都在那一瞬為之動搖了一剎。
“你可以說我自私,說我利用了所有人!绷侄黪獠蕉,語氣平和,道:
“但那又何嘗不是長久以來人們心底的夙愿,而我只是做了人們不敢做卻想要做的事情!
他低聲自語。
“因為總會有地上的生靈,敢于直面的雷霆的微光!
“但若整個時代的人都噤若寒蟬,那這個人,就由我來做。”
咔擦——
一道道閃電劃破了灰白的心海。
滾滾的白骨荒野瘋狂地塌陷,無數(shù)蔓延在其中的觸手,不斷地在凄厲的尖叫當中化作那滾滾的流沙。
仿佛整個世界都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以林恩為節(jié)點,肆無忌憚地摧毀著所有墮落神的造物。
一瞬間,他豁然抬頭,眸中仿佛有雷霆劃過。
“你覺得,我會畏神嗎?”
嗡——
剎那間,心海與現(xiàn)實世界的鏈接被轟然破滅。
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間席卷而來,魂王的身體幾乎是在剎那間就被那股偉力,強行拖入了這禁忌的心海。
因為整個心海都在這一刻,都在瘋狂地向著另外一種形式的力量轉化。
向著林恩自己的領域轉化!
那是輪回的運轉,是將一切的法則都歸于初誕的偉力!
剎那間。
魂王在無邊的驚駭當中,立刻便感覺到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將他籠罩。
他驚恐目光當中,倒映著林恩那雙淡漠至極的雙眼。
呼嘯的白骨中,林恩的手已然是遏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強行拖入了這個世界。
風呼呼地吹過他們的黑袍。
時間仿佛為之定格。
林恩靜靜地望著他,單手緩緩地收緊,道:
“這就是你想要證明的嗎?是想要證明我的不自量力,還是想要證明我沒有弒神的決心?”
……
……
“他想要證明的,是您是否有真正一直活下去的決心。
不斷坍塌的大墓深處,骨王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撕裂而悲慟地向著墓穴的盡頭大喊。
不斷隕落的碎石,不停坍塌的墓穴。
骨王那深深的眼眶中跳動的靈魂之火,悲慟地瘋狂地燃燒。
盜日者顫抖地聽完了他的講述,道:“到底是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骨王咬著牙,瘋狂道:“我錯了!我這一千年來,一直都被表象和欺騙蒙蔽了雙眼,我一直以為他真的已經(jīng)無可救藥地墮落了下去,我一直以為他背叛了大君……”
“可直到他告訴我一切之后我才明白,這么多年來,他唯一想做的,唯一在做的,就是守住心里的那個誓言!”
也是在大君將臨,在他一位一切的背叛都將得到清算的那一刻。
他才真正從那塵封的古棺當中,看到那一抹真相。
他一直以為,魂王在這一千年里在做的,就是為了徹底地腐化和扭曲大君的尸體,讓他那骯臟的靈魂能夠主宰其中。
可是他錯了!
他真的錯了!
他從來就沒有腐化過大君的尸體,相反,他一直都在用盡一切方法,延緩和遏制墮落神力量對大君尸體的扭曲和腐化!
當他看著古棺大開中安然如初的大君的尸體時……
看著魂王他那幾乎扭曲地失去了形體的樣子時……
他才終于明白……
“他只是在做他該做的事情啊!
一瞬間。
時間仿佛倒退了無數(shù)年。
仿佛他們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紛亂的戰(zhàn)場,回到了神戰(zhàn)后期那滿目瘡痍大地。
“我敗了,徹底地敗了,但這場戰(zhàn)爭也真正讓我看清了自己的錯誤,如果你不能真正跳出這個體系,就算你真的成為神,你也絕無任何的勝算。”
“大君!我們還有四分之一的領土沒有淪陷,我們還有源王,有盜日者前輩,有龍皇,有整個禁忌海,我們還能再戰(zhàn)!我們……”
他只記得當年,他們所有人跪在他的面前,滿目的慟哭。
但是他們也知道。
大勢已去。
整個大陸的半神都出動了。
所有曾經(jīng)蟄伏的上古半神,也全都加入了這場神戰(zhàn)。
但是……但是……
“不要哭,我的孩子們,變革和反抗總會伴隨著犧牲,他們所為的也不過是我,只要我死了,一切都會塵埃落地,所以,離開吧!從今以后,這個世界再無紫羅蘭帝國!”
“大君!!”
他們嘶吼,掙扎,瘋狂,拼命地想要追逐。
但他們卻只能看著他們的王獨自遠去,看著他誓死般一個人獨戰(zhàn)諸神,從容赴死。
那一戰(zhàn),碎裂了天空的星辰,崩壞了這個冉冉升起的新的秩序。
散了!
散了!
當他們的王從天墜落的那一刻,以他所代表的整個新生的時代,也徹底地滅亡了。
而也就像大君和他們說過的那樣。
諸神的傲慢。
讓他們甚至不會多看他們哪怕一眼。
整個世界在他們的眼里,都像是一個幼稚的水晶花園,他們高高在上,他們從未正眼看過每一個人。
而伴隨著大君的隕落,然后便是無數(shù)的餓鬼,貪婪地涌向他的尸體。
每一個人都覬覦他的力量,每一個人都覬覦他曾經(jīng)的光輝。
他們恨不得將他分而食之,恨不得將他每一絲血肉都放在嘴里咀嚼。
“我會讓王活過來!我決不允許任何人玷污他的尸體,我要讓他一直活下去!我發(fā)誓!我發(fā)誓。
“魂王!你干什么?!快回來!”
“什么狗屁的理想!什么無神的新世界!我不在乎!我通通不在乎!我只要他能活下去!我只要他能成為我們的王!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