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城。
侯府。
臥房內彌漫著草藥香氣,一邊躺著李桃歌,一邊躺著于仙林,趙茯苓坐在中間,喂公子一勺藥,再喂于仙爺一口肘子,不停發(fā)出長吁短嘆。
自己不在公子身邊時,每次回府,都是傷痕累累,看久了,似乎已經(jīng)習以為常,好在這次人沒暈過去,只挨了幾記硬傷,肩頭和胸口裹滿白紗,人清醒的很。
沒暈過去,就是傷的不重。
這是侯府小管家婆的經(jīng)驗之談。
“哎哎哎,茯苓,你別光給他喂藥,給我來口肉啊,他那身子骨,吃仙丹都無濟于事,全靠自愈調理,不如可憐可憐我,這一路吃糠咽菜,餓的兩眼冒金星,再不補幾口,怕是饞暈過去了!
趙茯苓望著滿臉顫顫悠悠的肥肉,哀怨道:“于仙爺,你不是常常自吹自擂,說見了謫仙人都能過幾招嗎?為何被人打到癱在床榻,衣食不能自理?”
“我!……”
于仙林一時語塞,以往信手拈來的牛皮,竟然說不出口。
李桃歌解圍道:“于仙爺是為了救我,與那靈神上身的刁金侯鏖戰(zhàn),誰知道那家伙口吐玄霧,這才不小心著了道!
“口吐玄霧?”
趙茯苓驚訝道:“呼出的霧氣而已,怎么就躲不開了?你倆得離多近,在親嘴呀?”
李桃歌笑的露出后槽牙,差點兒把傷口崩開。
于仙林罵罵咧咧道:“誰他娘知道那貨的霧氣那么毒,不攻肉身,專灼三魂七魄,仙爺我浪跡江湖這么多年,初次著了道兒,以后再遇到靈神信徒,先掰腦袋,扔進土里踩癟,有本事從屁眼噴霧!
“別笑啦!”
小茯苓見自家公子肩頭紗布變成褐色,擦拭掉血污,埋怨道:“帶了那么多近衛(wèi),他們活蹦亂跳回來了,你挨了刀,斷了骨,帶他們有啥用啊,幫你扛旗搖旗呀?”
李桃歌晃著腳丫,得意道:“公子我殺了第五樓和吳悠,又砍死納蘭家供奉,不借任何人相助,厲害不?”
從流放安西起,遇到困境,身邊屢有貴人出手,從周典到墨川,再從青姨到胖狐貍,雖然劫難重重,但總能化險為夷。這次一人徒手殺掉仇家,大快人心,人已及冠,本事也已及冠。
趙茯苓嘟嘴道:“完好無損殺掉仇家,那才算厲害,天天弄一身傷回來,誰見了不揪心!
李桃歌笑道:“富貴豪門,難出諍子,誰不是從這條荊棘路走過來的?老祖當年闖蕩江湖時,不也是被打的東躲西藏,若是躲在家中不敢露頭,簡直不叫爺們兒!
趙茯苓碎碎念道:“沙州城外的大荒冢,埋了幾萬人呢,他們都是爺們兒嘍?”
李桃歌沖于仙林歪過頭,無奈道:“難怪上四境高人大多孑然一身,至死不肯娶妻,常聽女子絮叨,不出半年就要跌境!
肉在茯苓手里,于仙林可不敢得罪飯東,打著哈哈笑道:“涂山一脈,狐族伶仃,我跟他們不一樣,純粹討不到老婆!
李桃歌翻了記白眼,暗自鄙夷他的氣節(jié)。
房門推開,一襲黑衣的南宮獻疾步走來,“相爺書信!
相府書信,由大總管羅禮代筆,相爺書信,那就是李白垚親自書寫,每逢重大變故,或者慎重授意,才會出現(xiàn)相爺書信。
李桃歌迅速起身,接過密信,見到涂有三層火漆,心中充滿疑惑,往常都是單層,今日三層,足以證明信中內容非比尋常,難道皇城里變了天?
匆匆閱完書信內容,李桃歌擰緊眉頭。
于仙林問道:“咋了?”
李桃歌咬住嘴唇,過了半天才答道:“父親稱病,辭去尚書右仆射和中書令,如今賦閑在家!
屋內幾人神色凝重。
誰都知道李相專于政務,一天都不曾懈怠,他若稱病,病的該多重?
李桃歌沉聲道:“父親并非惡疾纏身,而是被逼的,朝廷已知道莊游不見,故而拿這件事開刀,由杜斯通出面,卸我相府權勢!
于仙林罵道:“他祖奶奶個破鞋!我還琢磨化身成莊游,替你擋過這劫呢,沒想到皇帝老兒這么快聞到味,城中絕對鷹犬!查,查他的水落石出,逮住是誰告密,仙爺讓他嘗嘗啥叫求死不能!”
趙茯苓一臉憤懣道:“皇家也太不講理了,相爺為大寧操碎了心,皇家非但不感恩,反而換來辭官在家。還有那個杜老頭,公子把他從碎葉城里救出,路上拍著胸脯保證,回來就辭官養(yǎng)老,不再過問朝政,如今傍到太子這個新主,搖身一變,欺負起相府來了。忠臣無官可當,惡賊獨斷朝綱,大寧不寧,這是什么世道!”
李桃歌倒不像二人那么憤慨,只覺得其中大有玄機,折好書信,陷入沉思。
南宮獻低聲道:“相爺只給少主寫了一封信,信出來之后,相府關了中門,不再見客。武王,趙王,莫奚官,周典,卜瓊友那里,需不需要寫書信安撫?”
“不必!
李桃歌輕聲道:“父親被逼辭官,必有緣故,他們都是聰明人,無需再去安撫!
南宮獻點了點頭。
李桃歌呈現(xiàn)肅容道:“太子劉澤,在城郊蟄伏十幾年,早已養(yǎng)成不錯城府,為何偏偏在休養(yǎng)生息時,免去父親相位?難道他不懂如今大寧國庫充盈,是父親從世家嘴里掏出來的?這么早卸磨殺驢,不像是一國儲君手段,除非……宮中劇變!
劇變?
三人面面相覷。
皇后瘋了,前劉識半死不活,劇變已經(jīng)過去,再變,能變到哪兒去?
李桃歌似乎想通玄機,瞪大桃花眸子,一字一頓道:“圣人……怕是要龍御歸天了……”
趙茯苓大驚失色,皇帝死了,這可是她這輩子都沒遇到過的頭等大事。
于仙林和南宮獻反應平淡,圣人死不死,似乎與他們無關。
“對,一定是!”
李桃歌斬釘截鐵道:“新皇登基第一件事,是收買人心,從龍黨早已歸順劉澤,藩王不足為慮,世家黨各自為政,豪族滿腹哀怨,只要罷黜父親相位,就能籠絡世家大族,使得大寧上下齊心,擁立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