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蟄輔助太子打理朝政,從未出過京畿,怎么會在神岳城現(xiàn)身?
難不成是沖我來的?
李桃歌暗自琢磨,余光瞄向莫府總管,他被一名統(tǒng)領(lǐng)捂住口鼻,眼中滿是委屈。
劉蟄晃動袍袖坐進(jìn)主位,捏起李桃歌用過的瓷碗,挪到一旁,突然松手。
鐺的一聲。
碎成無數(shù)瓷片。
劉蟄笑道:“莫奚官呢?本王千里迢迢來到貴府,不賞碗酒喝嗎?”
皇家子嗣中,劉識長的像是一尊佛相,人畜無害,劉獞英姿挺拔,卻帶有一股怨氣,論相貌,劉蟄最為出彩,長眼濃眉,鼻若懸膽,嘴邊時(shí)常掛以親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fēng)。
莫壬良沖莫府總管擰眉道:“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去取碗!”
看似是訓(xùn)斥,實(shí)則替總管贖命。
這名出自沙州的老人,二十年前就在莫家扎根,從莫奚官任縣令時(shí)跟到今日,脾氣溫順,不知怎么沖了王駕,捂住口鼻無法動彈。
“算了!
劉蟄聳肩道:“想喝酒,有嘴就行,我這東岳軍主帥,再怎么說也是一名武夫,豈能像文臣矯揉造作!
說完,劉蟄拎起酒壇,如鯨吞牛飲,將余酒喝個(gè)精光。
又是一聲清脆聲。
酒壇變成碎陶片。
眾將心里打起了鼓,不知小王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像鹿懷休和韓達(dá)宮子齊,初次見到頂頭上司,又不知劉蟄脾性如何,難免有些忐忑。
劉蟄笑道:“鹿帥,賀帥,京城一別,半年未見,本王初次領(lǐng)兵,不知其中玄妙,你們都是戎馬半生的老將,不許私藏兵法韜略,要傾囊相助哦!
鹿賀二人乖巧答了聲是。
“對了!
劉蟄話鋒一轉(zhuǎn),望向莫府大門,狐疑道:“進(jìn)門之前,見到二十名甲士拖著一具尸體出府,看甲胄和靴子,似乎是東岳軍的校尉或者都統(tǒng),敢問,你們可知死者是誰?”
處死曾校尉,是莫壬良暗中授意,李桃歌等人毫不知情,聽到府中死了名將校,瞬時(shí)一愣,幾道目光來回亂撒,尋找事主是誰。
莫壬良踏前一步,抱拳道:“稟大帥,死者名叫曾木,因違反軍紀(jì),被末將砍了腦袋!
劉蟄哦了一聲,訝異道:“你是誰?”
莫壬良低聲道:“末將莫壬良,任逐風(fēng),踏月,飛雪三營主將!
“原來是莫都護(hù)嫡長子,復(fù)州死士少帥,征西功臣,久仰久仰!
劉蟄淺淺一笑,說道:“本王雖說領(lǐng)了東岳軍的差事,可軍中法紀(jì)馬馬虎虎記不太清,諸位別因?yàn)槌粤四业木,就要替他們藏著掖著,且問,一名主將,可以擅自砍掉校尉腦袋嗎?要是兩名主將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我砍你的校尉,你再回過頭來砍他的校尉,想殺就殺,豈不是視大寧律法為無物?鹿帥,你兼任左軍長史,掌管軍紀(jì),由你來說說,莫將軍殺的可對?”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使得鹿懷夫脊背發(fā)涼,比起沖殺碎葉城時(shí),都要惶恐不安。
劉蟄突然出現(xiàn)在神岳城,極有可能是立威而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王爺也不能免俗,莫壬良也是倒霉,什么時(shí)候殺不好,偏偏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還恰巧讓一軍主帥給撞個(gè)正著。
這怎么包庇?
鹿懷夫搜腸刮肚,也沒找到合適借口,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稟大帥,按照大寧律,校尉以上將領(lǐng)違反軍紀(jì),要呈報(bào)給左軍,查明屬實(shí)后才可殺。但也有例外,譬如行軍時(shí),將校突然攜士卒叛逃,違抗軍令擅自作主,皆可由主將自行處置!
劉蟄歪起腦袋,似笑非笑道:“那莫將軍殺校尉,可曾呈報(bào)給左軍?”
眾人一陣心驚,替莫壬良捏了把汗。
殺人立威,這是軍中慣用伎倆,劉蟄若想震懾東岳軍,必須要挑幾名軍中頗有名望的將軍下手,莫家與李家走的極近,對太子黨表達(dá)的善意視若無睹,殺了莫壬良,不僅能敲打敲打李家盟友,還能在軍中豎起威勢。
莫將軍,怕是難逃一劫。
鹿懷夫沉吟片刻,低聲道:“我與賀帥都在,之前喝酒的時(shí)候,莫將軍已將曾校尉違反軍紀(jì)一事,稟報(bào)給我與賀帥!
李桃歌輕扯嘴角。
睜著眼說瞎話,寧可脫掉這身帥袍,也要死保莫壬良,不愧是出自以仗義聞名的鹿家。
“好!
劉蟄笑了笑,說道:“既然莫將軍已呈報(bào)給左軍右軍,那便無錯(cuò),就是不知曾校尉如何違反軍紀(jì),遭來殺身橫禍。”
鹿懷夫這名武夫,好不容易編好說辭,豈料劉蟄做了一個(gè)噤聲動作,敲敲桌子,“你二人以手指為筆,蘸酒寫于桌上!
壞了。
李桃歌暗道不妙。
鹿懷夫撒了這個(gè)謊,不止救不了莫壬良,還把自己與賀舉山給搭上,雖然不至于殞命,但左軍長史官職定然不保,父親好不容易將征西舊部塞入東岳軍,劉蟄略施小計(jì),就將一番心血化為烏有。
劉家兩名幼子,遠(yuǎn)勝劉識劉獞。
怪不得圣人數(shù)年綿長謀局,只是為了給他二人縫制嫁衣。
李桃歌突然起身,一揖到底,熱絡(luò)笑道:“青州侯李桃歌,見過……”
話才說至一半,劉蟄態(tài)度強(qiáng)硬道:“本王正在處理東岳軍軍務(wù),即便是太子殿下來了,也要在旁等候!
人家占理,李桃歌也不好胡來,退到一旁,思索起對策。
鹿懷夫與賀舉山對視一眼,各自低頭,手指蘸了蘸酒,誰都沒敢先寫。
劉蟄挑眉道:“莫將軍不是已稟明二位軍中長史了嗎?怎么遲遲不寫,該不會其中有人撒了謊,難以落筆?”
莫壬良一咬牙,再次踏出一步,“末將知罪……”
“你有沒有罪,該定何罪,由鹿帥寫完后再作決斷。”
劉蟄一抬手,朗聲道:“誰再開口打擾本帥處理軍務(wù),以謀逆罪關(guān)入大牢!
話音一落,鹿賀二人已寫完,中間有酒壇阻擋,誰都瞧不見所寫字樣。
劉蟄含笑起身,走在鹿懷夫身后,又走到賀舉山身后,笑容逐漸凝滯。
只見二帥面前寫的都是泄密二字。
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