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執(zhí)意要開棺驗尸,旁人根本不敢違逆,況且這在刑獄中本就是常事,早已司空見慣。
兩隊人馬一隊去往鄒家,一隊去往米家,草廬內(nèi)十來人神色各異,透出詭異氛圍。
李桃歌走到林寶珠身后,手掌搭在他的肩頭,笑盈盈道:“林兄,夜雨風(fēng)寒,添件衣袍?”
相貌儒雅的林寶珠明顯一顫,回過頭,勉為其難笑道:“多謝侯爺,草民不冷!
李桃歌笑道:“林兄心中有事,難免忘了寒暑,堂堂副都護家公子,凍壞了可不好,茯苓,取來被子,給林兄披上。”
不等林寶珠拒絕,趙茯苓抱著被子跑來,將他圍的嚴嚴實實。
李桃歌意味深長一笑,朝眾人朗聲道:“諸位,朝廷如今正在清肅貪官污吏,黃雍大人三子黃鳳元,任東庭榷鹽使,已經(jīng)將東庭官員查了一通,順著這條線,查出上百名貪官。東庭可遠不如兩江富庶,州縣也少,若是查查江南,又該是怎樣一番光景?”
眾人低著頭,不敢與他目光對視。
只有納蘭烈虎喝著茶水,目光不善。
李桃歌揉著下巴,驚奇道:“黃鳳元與我乃是世交,在國子監(jiān)又是我的授業(yè)博士,老師都一頭扎進查辦貪墨大潮,當學(xué)生的自當效仿,諸位都是兩江肱骨,朝廷之棟梁,若是看得起在下,可否聯(lián)名舉薦我為兩江道榷鹽使?”
幾名大人心中泛起嘀咕。
中書令是你老子,吏部尚書是你干爺爺,想當啥官,用得著我們舉薦?你們爺仨關(guān)起門來,自己寫詔令就行。
見到無人附和,李桃歌率先朝納蘭烈虎走去,笑著問道:“作為江水軍主帥,你意下如何?”
納蘭烈虎泛起輕蔑笑容,“武將不插手政務(wù),只管帶兵打仗,文武分開,正是老李相訂的國策,我只不過是一介武夫,侯爺問錯人了!
“是嗎?”
李桃歌拉出一個冗長尾音,皮笑肉不笑道:“本侯殺不殺人,自有刑部和大理寺來問案,既然是不管政務(wù)的武將,為何要一路跟著?一軍主帥,兩江安危系于你一身,四十萬大軍你不聞不問,吃飽了撐的,拿本侯來當消遣了?!”
兩入安西的狠貨,渾身上下都掛滿人命,聲音盡管沒那么鋒銳,依舊壓的眾人喘不過氣。
納蘭烈虎霍然起身,手摁劍柄,高聲道:“瑯琊侯親至兩江,本帥怎可疏忽大意,若出了岔子,誰能擔(dān)當?shù)闷!?br>
李桃歌譏笑道:“本侯都成了嫌犯了,你護的屁的駕!”
納蘭烈虎臉色鐵青。
李桃歌臉色一變,踱步到草廬正中,指著宣州刺史,宣州長史,以及法曹參軍,厲聲道:“縣丞被毒害,侍郎公子慘死香脂河,你們一個個不聞不問,光想著明哲保身,要么整死政敵,從北到南,一丘之貉,大寧的官場,已然爛透了!”
楊冼等人皺眉不語,搓著袍角不敢還口。
李桃歌憤懣道:“平定安西,從郭熙府中搜出奇珍異寶無數(shù),金貝堆積如山,折合白銀五千萬兩,這只是荒僻之地的封疆大吏,換成安南和兩江呢,豈不是上億?大寧一年稅銀才多少,安西北庭的百姓,餓的吃土啃樹皮,空腹與蠻子和大周交戰(zhàn),死傷百萬,尸骨鋪滿白河。你們兩江從未受過戰(zhàn)亂荼毒,敵軍鐵騎都快要踏入碎葉城了,你們照樣歌舞升平,收銀子絕不手軟,香脂河里的脂粉香夾雜著銅臭氣,你們的好日子,那是戍邊將士用命換來的!”
幾名官吏頭越埋越低。
李桃歌卸掉怒火,輕聲道:“你們誰干凈,盡可以站起身來,我用李家來保舉大人仕途,至少連升三級。”
無人應(yīng)答。
李桃歌環(huán)視一番,冷笑道:“就憑你們這些貨色,也配審我?!”
長袖一甩,李桃歌盤膝坐在蒲團,目光如炬,說道:“米縣丞一案,誰是兇手?”
靜謐到只有風(fēng)雨聲。
“不說?”
李桃歌冷哼一聲,“一會兒開棺驗尸,把兇手拽出來,想開口可就晚了。丑話放在前面,今夜無論是誰,包庇與兇手同罪,無需送入刑部,當場問斬。實不相瞞,朝廷早想整治兩江,遲遲找不到人選,擇日不如撞日,我來當那把殺人刀!
眾人大驚。
不是審小侯爺嗎?
怎么倒反天罡,自己成了嫌犯了?
整治兩江四個字,在幾人腦中回蕩。
難道說小侯爺一行,是奔著某人來的?
風(fēng)雨中,宣州不良帥陳莽帶著一具棺材來到草廬外,“諸位大人,米縣丞的尸骨已經(jīng)帶到!
李桃歌瞇起桃花眸子,“開棺!”
幾柄油紙傘打在棺材之上,冬雨也沒掩蓋住惡臭,不良人七手八腳,掀開棺材板,一具尸體呈現(xiàn),面目全非,血肉早已腐爛。
草廬眾人來到棺材旁邊,李桃歌看了一眼,說道:“喚米娘來,確認是米縣丞之后,再由老吳來驗尸。”
法曹參軍吳淮低聲道:“侯爺,米縣丞是毒發(fā)身亡,最好遠離,以免毒水碰到。”
李桃歌漠然道:“最毒不過人心,本侯連兩江的洪水猛獸都不怕,何懼區(qū)區(qū)毒水!
“這……”
吳淮面色尷尬,朝后退去。
不良人頂著風(fēng)雨抬來一具棺材,稟報是鄒明旭尸體之后,李桃歌大袖一揮,又是一句開棺。
“慢著!
一名中年男子從不良人身后走出,硬聲道:“你們要明旭的尸體,鄒家?guī)砹耍蔀楹蜗臃笡]有披枷帶鎖,反而頤指氣使在作主?”
李桃歌笑道:“想要本侯披枷帶鎖,得要圣旨,至于林公子,那是楊刺史格外開恩,與我無關(guān),你們鄒家想要告狀,別把我捎上!
前來的是鄒家家主鄒友之,也是鄒明旭的親伯父,仰仗弟弟在朝堂權(quán)勢,在宣州說一不二,宛如土皇帝,即便是楊冼都禮讓幾分。
鄒友之面色冷峻道:“殺了人都敢如此猖狂,只因你是李相之子嗎?!”
李桃歌對他愛搭不理,只是淡淡說了聲蠢貨。
鄒友之正要發(fā)怒,一聲慘叫從墻外傳來。
楊冼急聲道:“陳大人,快帶不良人前去察看。”
陳莽帶著十幾人匆忙離去,沒忘記留下十來人留守。
不久后,老吳在雨幕中現(xiàn)身,在李桃歌耳邊低語道:“少主,護衛(wèi)營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