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百姓的注目中,李字大旗飄入芙蓉城。
二百銳字營,皆為平叛安西的百戰(zhàn)悍卒,有的來自鹿家安西軍,有的來自復(fù)州兵和固州兵,自家大營打光了之后,李桃歌將他們聚攏在護衛(wèi)營。
幾十萬大軍沖殺下能活下來的主,身上不知背負多少條人命,皮膚黝黑粗糙,臉頰盡是傷疤,重甲緩緩從雨霧中走出,馬蹄踩踏青石板的聲音,令旁觀者心窩猛顫。
那些被血水浸透的甲胄,遇到江南的冬日陰雨,散發(fā)出一種古怪的鐵銹味道,發(fā)甜。
人不敢近,狗不敢吠。
李桃歌張開手掌,接住紛紛墜落的牛毛細雨,感慨道:“人人都說煙雨江南,起初不知煙雨為何物,到了這里之后,才能明白其中意境?上捶旰脮r節(jié),若是到了春夏,恐怕才能領(lǐng)略江南美景。”
賈來喜低聲道:“帶有殺意而來,瞅誰都不會順眼!
好色劣馬在安西馳騁慣了,來到這煙籠霧水的地方不太適應(yīng),打了一記響鼻,鬃毛甩出雨水。
“好像挺有道理!
李桃歌四處張望,見到馬車都停駐在路邊,無人敢和他并駕齊驅(qū),索然無味道:“有龍興之地美譽的芙蓉城,似乎有些年沒起過兵戈了,一不打仗,血性就虧,不就是遠道而來的二品侯嗎?怎么沒人敢來尋我晦氣呢?”
賈來喜翻出一記白眼。
二品侯,小嗎?
在天潢貴胄滿地走的京城,已經(jīng)是登堂入室的貴人了,更何況插有李家大旗,六大都護府誰敢尋他晦氣。
坐在車頂?shù)挠谙闪,揉著擂鼓不停的大肚皮,叫嚷道:“喂!小桃子,四個時辰?jīng)]進食了,你想活活餓死本仙爺?!”
自從在東花力敵上四境之后,于仙林仗著救過李桃歌和張燕云二人的命,不裝也不藏了,脾氣越來越大,稍有不如意,大呼小叫,隱隱成為瑯琊太上侯。
這時已經(jīng)從城西走到城東,依舊無人前來,看情形,納蘭家是不會盡地主之誼了。
李桃歌意興闌珊道:“去找家酒樓,吃飽喝足之后,連夜趕路。”
正當(dāng)他們調(diào)頭往回走的時候,雨夜中一隊騎兵攔住去路。
李桃歌終于提起興趣,咧嘴笑道:“來生意了!
披有魚鱗甲的武官策馬上前,摁住寧刀,面色不善道:“你們是何人?!”
“明知故問。”
肚子餓的嗷嗷叫的于仙林開口道:“二百騎兵大搖大擺進城,你不聞不問,快要走出東門了,才來耍威風(fēng),是不是稟報過你家家主之后,再來聽命行事?”
“放肆!~”
武官拉出冗長斥責(zé),悶聲道:“吾乃芙蓉城守將納蘭錦衣,你們未經(jīng)允準(zhǔn),擅自驅(qū)鐵騎入城,究竟是何來意?!”
“來吃飯的,行嗎?!”
于仙林沒好氣道:“爺爺正餓的心慌呢,趕緊滾開,再敢絮絮叨叨,仙爺送你們歸天!”
瑯琊城流傳出小道消息,臉頰漲紅的云舒郡主不能惹,餓肚子的胖爺爺不能惹,這倆要是發(fā)起火來,比起自家侯爺都要恐怖。
納蘭錦衣可不知道于仙林底細,見到肥豬一樣的家伙都敢在自家地盤撒野,驟然出刀,厲聲道:“一介布衣,膽敢怒罵朝廷武將,把他們鎖了,送入大牢聽候發(fā)落!”
啪的一聲。
鎖鏈抽在納蘭錦衣臉頰,摔下馬來,本來不錯的相貌,腫的比于仙林都像豬頭。
在兩名侍衛(wèi)攙扶中,納蘭錦衣倉促起身,吐出口中血水和掉落的牙齒,恨聲道:“有人當(dāng)街刺殺朝廷命官,意同造反,傳我將領(lǐng),調(diào)來城中兵馬,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你瘋了吧?”
李桃歌輕飄飄甩出一句話,皮笑肉不笑道:“自己一怒之下作死,可別把族人和兄弟給坑了,我的麾下都是百戰(zhàn)之兵,殺掉你們這些沒見過血的富貴少爺,一炷香足夠,不信的話,可以來試試!
納蘭錦衣一呆,望著俊美少年和他身后骨子里都彌漫著殺氣的士卒,一腔憤懣終于被驚懼取代,化為烏有。
他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找回抽成豬頭的臉面,但是更怕死。
納蘭錦衣沉聲道:“夜襲芙蓉城,毆打守將,縱然你是李相兒子,本將也要進京告御狀!”
這番話,說給旁邊百姓聽的,五品守將被公子王孫欺負,丟人也丟不到哪兒去。
“行了,本侯沒功夫陪你鬧,你說夜襲就夜襲,你說告御狀就去告御狀,愛干啥干啥,用不著在我面前豎起腰桿。”
李桃歌輕松說道:“這次來江南,不是找你們納蘭家麻煩,而是為國鋤奸,千萬別當(dāng)出氣包。你們?nèi)粝胱钄r,可以,最好派出二品三品的大員,本侯還能用得失壓住脾氣,要不然……會不計后果大開殺戒!
納蘭錦衣捂著臉道:“芙蓉城可不是小州小縣,乃是皇后娘娘祖地,里面住有皇親國戚,你夜闖芙蓉城,又打傷守將,想到要如何對朝廷交待嗎?”
李桃歌微微一笑,說道:“蠻橫慣了的人,一旦講起道理來,聽起來很蹩腳,我還是那句話,要打要殺,奉陪到底,想要去宣政殿掰扯,本侯也如你所愿。”
隨后李桃歌高聲道:“城挺好,人也不錯,就是當(dāng)官的太差勁,走了!
二百鐵騎調(diào)轉(zhuǎn)馬頭,駛往東門。
納蘭錦衣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當(dāng)然知道對方是誰,領(lǐng)了家主之令,前來挑釁一番,抓住對方把柄,皇后和太子也就能對癥下藥,可這小子精明的很,打完人就跑,也不大放厥詞,又油又滑像條泥鰍。
說白了,納蘭錦衣就是來挨揍的,給姓李的扣上夜襲芙蓉城的罪名,使李家聲望跌至谷底。
眼見李家小子即將離去,納蘭錦衣一躍跳到馬背,攔住緩緩行進的馬車,這次聰明,沒有拔出刀來,“就這么走了,太不把律法當(dāng)回事吧?”
李桃歌揉揉鼻子,滿不在乎道:“你真想死?”
納蘭錦衣像是被掐住脖子,一個猖狂的字都不敢說。
“又怕死,又不敢違逆家主之令,對嗎?”
李桃歌瞬間猜透了他的心意,拍拍劣馬肥碩屁股,“趕緊回去,找別人撒氣吧,說實話,我這伙計在安西立下的戰(zhàn)功,比你們?nèi)浅曰始Z的加起來都多,它要是把你踩死,絕對不會坐牢,挨罵還是踏成人渣,你自己選!
納蘭錦衣想到被馬蹄踏碎的場面,打了一個激靈。
“哦,對了。”
李桃歌又想起一事,囑咐道:“想要找本侯報仇的話,雀羚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