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躲進了牛井住的小院,小平安奉茶,小如意研墨,一對璧人侍奉左右。
侯爺一聲令下,東龍書院建造進展極快,粗略一算,明年立春大約就能建好,可這房子有了,教書的先生還沒著落,珠璣閣里武夫占了九成,文人墨客較少,全抓來當壯丁,豈不是成了李家私塾?況且想要天下學子前來求學,必須由德高望重的夫子坐鎮(zhèn),李桃歌腦筋一轉(zhuǎn),把主意打到京城,一封寫給蕭爺爺,一封寫給父親,他二人出面,必能請來名家大賢。
富貴能養(yǎng)人,兄妹倆早早父母雙亡,又經(jīng)歷戰(zhàn)亂,淪落街頭,李桃歌見到時,只剩一把骨頭,快要凍死餓死。自從賜姓瑯琊李氏,兄妹倆再也沒受過顛沛流離之苦,有老孟和牛井陪伴,頓頓有菜有肉,逐漸恢復氣色,本就無暇美玉,調(diào)養(yǎng)一年半載之后,如今宛如金童玉女,人見人愛。
小如意初次研墨,手法有些生疏,不是磨到硯壁,就是將水灑到硯外,李桃歌笑道:“重按輕推,先慢后快,你力氣小,要肩膀下沉,力透小臂和五指,記住,千萬不要用蠻力,否則會把硯臺打翻。”
指點過后,聰慧過人的丫頭逐漸找到要訣,輕緩適度,尋得章法,李桃歌贊嘆道:“嗯,不錯,當初我第一次研墨,差點兒沒把師父的臉給打腫!
隨后挽袖揮毫,筆尖在宣紙留下墨跡。
架勢擺的挺足,可惜字寫的歪歪扭扭,不如當年燕尾村初學時工整。
至于為何,李桃歌心知肚明,東花一行傷了心脈真元,四肢綿軟,提筆提槍都有心無力。
少年體會到了暮年滋味。
顫顫巍巍寫完一封信,心力交瘁,李桃歌額頭已經(jīng)布滿虛汗,小如意很貼心用絲帕幫他擦拭,“桃子叔,累的話就歇會兒再寫吧!
“無妨!
李桃歌舉起宣紙,自嘲一笑,說道:“我的字,實在不堪入目,年幼時為了混口飯吃,以跑山為生,從來沒動過筆,其實整個村都找不到一名教書先生,想學都找不到門路。等明年東龍書院一開,你們也去當學子,文武兼修,不求出將入相,起碼明理開智!
李平安一本正經(jīng)說道:“桃子叔,在碎葉城時,孟爺爺請來劉夫子給我們授業(yè),他老人家說讀書可以明智,自己當了一輩子邊軍,只混到伍長,吃的就是沒讀過書的虧,所以我和妹妹識了不少字,背過幾十本典籍!
“哦對,瞧我這記性,白玉蟾教過如意畫符,那么玄奧的道家秘術(shù)都能過目不忘,怎能不識字。”
李桃歌一拍腦門,搖頭笑道:“受了大傷之后,腦子都不好用了!
“桃子叔,你累了,快坐會兒。”
兄妹倆體會過人間百味,時常懷有報恩心態(tài),李平安見恩人面色蒼白,搬來牛井常坐的搖椅。
李桃歌嗯了一聲,順勢坐進搖椅,晃來晃去,心中稍安,不再有力竭時的眩暈,接過小如意遞來的香茗,輕綴一口,問道:“聽說你們不愛出去閑逛,一個在家舉石鎖,一個在家畫符,過節(jié)都悶在家里。正是好動的年紀,瑯琊也是東疆大城,怎么不出去透口氣,領(lǐng)略本地風情?”
李平安如實說道:“我們想在家學本事,給孟爺爺,牛井叔,桃子叔爭口氣!
李桃歌含笑道:“爭氣是好事,但時常違背本心,反而會適得其反,一張一弛才是正道。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從來沒覺得累,光著腳丫滿山跑,見到狗要攆出二里地,你把自己和妹妹困在院子里,不難受嗎?”
李平安滿臉疑惑道:“書中說,勤奮苦練才能出人頭地……一味揮霍光陰,長大后會后悔的!
安西貧家的孩子,矯情二字是奢望,他們像一顆沙礫,頑強,固執(zhí),連滾帶爬在大風中茍活。
李桃歌揮手笑道:“書都是人寫的,未必全對,只能說因人而異,你看看大寧最有本事的幾人,有誰是靠勤學苦練混出名堂的?杜相,太子,還是張燕云?努力并不是過錯,該勤奮勤奮,可是用力過猛,只會鉆入牛角尖無法自拔。聽你桃子叔的話,一運二命三風水,時來天地皆同力。”
李平安十指來回揉搓,困惑道:“桃子叔,何為一運二命三風水,時來天地皆同力?”
李桃歌困的合住雙眸,喃喃道:“當你遇到我的那一天,即為大運將至,是天地同力把你送到我的眼前,懂了嗎?”
兄妹倆沒聽太明白,見到李桃歌睡著,不敢再問,趕緊取來棉被蓋好,抱來銅爐,生起炭火,害怕初冬涼風傷到桃子叔。
這一覺,從上午到下午,睡了足足四個時辰。
李桃歌很久沒睡的這么深,一個夢都沒做,醒來后,睜眼便看到牛井那張大臉。
還好李桃歌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瞳孔一陣收縮,稍微往后撤出半尺,嘴角抽搐說道:“把你的丑臉挪開,老子以為大白天活見了鬼。”
一身重甲的牛井摘掉頭盔,揉了一把大臉,“以為你沒氣了呢,想給你叫魂來著!
李桃歌厭嫌道:“口水都快流進我嘴里了,親嘴還是叫魂?”
牛井無所謂說道:“你管是啥,醒過來就好!
李桃歌見他身披近衛(wèi)營武將甲胄,好奇道:“升官了?”
牛井逛逛鑿響胸甲,嘿嘿笑道:“七品都統(tǒng),帥不?若不是沾你小子的光,這輩子都別想混到王寶大人的位置,朝中有人好做官,真是不假。”
扯起侯爺兄弟這桿大旗,瑯琊郡誰敢違逆他的心思,別說七品都統(tǒng),就是一營主將都得退位讓賢。
李桃歌撇嘴道:“你不懂兵法,身手又稀松平常,近衛(wèi)營護的是瑯琊侯,你有那本事嗎?”
牛井滿不在乎說道:“兄弟之間,說這些沒用的干啥,我保護不了你,難道你不能保護哥哥嗎?”
李桃歌豎起大拇指,贊嘆道:“臉皮之厚,張燕云都望塵莫及,滿朝文武,數(shù)你當官當?shù)拿靼。?/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