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道兩旁站滿禁軍,甲胄明亮,長戟儀刀,充滿肅穆莊嚴氣息。
第二次入宮,沒了拘謹和不安,來得及欣賞宮內(nèi)景色,可細細看來,似乎并無景色可言,御道狹窄細長,只有宮墻和青磚可以欣賞。
李桃歌抬頭望去,宮墻很高,高的出奇,恰好有一群大雁春暖歸來,宮墻砌出的一方天地,僅容納五六只大雁存在上空,可想而知,御道究竟有多窄。
走著走著,旁邊突然多出一座小山。
李桃歌好奇望去。
體型魁偉,配有寧刀,絡(luò)腮胡子幾乎遮住半張臉。
能夠帶刀入宮,滿朝文武只有一人享此殊榮,北庭副都護兼北策軍主帥趙之佛。
察覺到對方飄來視線,李桃歌拱手道:“晚輩見過趙帥!
算起來,趙之佛是和李季同一輩,李白垚見了都得持晚輩禮節(jié),他這個孫子輩的,總不能真的自稱孫子,只好用晚輩來替代。
趙之佛從鼻孔里重重嗯了一聲,像是頭巨大雄牛發(fā)出的動靜,余光瞥向少年,悶聲道:“挺不錯的小子,看起來柔柔弱弱,沒想到有股子血勇,來日或許能和張燕云一樣,馬踏紫薇州,兵臨無雙城!
李桃歌笑道:“晚輩不敢當,有趙國公和趙帥十之一二功績,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老夫有屁的功績!”
趙之佛突然沉下臉,說道:“守北庭守了幾十年,勝仗屈指可數(shù),同樣對戰(zhàn)貪狼軍,加起來都不如你半年贏的多,后生可畏,我們這幫糟老頭子,是該交出兵權(quán),躺在棺材里享享清福了。”
李桃歌展顏笑道:“北庭轄地萬里,兵少將寡,面對的又是貪狼軍精銳,能夠從一而終堅守幾十年,在晚輩心里,功勞不次于馬踏紫薇州。十八騎能夠硬撼貪狼軍六百里,再翻過英雄山痛擊大周,有八成是趙帥在北庭經(jīng)營之功!
一番馬屁拍出,趙之佛立刻從黑臉變成紅臉,揉著半黑半白的絡(luò)腮胡,雖未流露出笑意,但語氣和藹不少,“小小年紀,居然有這般見解,難怪宋錦折戟鄂城,他死的不冤!
李桃歌堆笑道:“晚輩有位好友,以前是北策軍都統(tǒng),他說北庭的白山黑水,到了秋季會滿山火絳色,那是北策軍用血染紅。趙帥在北庭苦寒之地,一呆就是二三十年,心志堅毅,非常人所能及也,依晚輩看來,這次入宮授勛,趙帥當記頭功!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幾句話戳中趙之佛心中苦悶,不由得動容道:“切勿胡說八道,趙某能夠入宮授勛,可不是勞苦功高,而是沾了天將軍的光,沒有十八騎奮力沖殺,北策軍還縮在無雙城取暖呢!
李桃歌燦爛一笑,“反正在晚輩心中,趙帥和云帥都是同樣的英雄豪杰!
趙之佛露出久違的笑容,“你這小子,油嘴滑舌,老李相平日里不茍言笑,怎么會生出你這孫子!
熟悉趙之佛的人都清楚,敬你,那是把你當外人,罵你,才是把你當作自己人。
兩人談話之際,互相打探對方神色,沒注意前方,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快要撞到人。
好在二人身手不錯,及時停住腳步。
趙之佛正要噴臟話,見對方身穿杏黃團龍云紋蟒袍,趕緊把臟東西吞進肚子里,叉手為禮,一躬到底,“臣趙之佛,見過太子殿下!
劉識愈發(fā)清瘦,從小胖子變成俊逸少年郎,有皇家嫡子加持,舉手投足間難掩貴氣。
“趙帥請起!
劉識托住對方雙臂,輕輕攙起,笑道:“早就聽聞趙帥威名,無緣得見,今日相遇,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趙之佛緩緩起身,恭敬道:“太子殿下言重了!
頭戴金冕的劉識柔和一笑,“趙帥為大寧鎮(zhèn)守北庭二十余年,立下汗馬功勞,父皇經(jīng)常提及,趙帥當年肺部重傷,怕北庭太冷,禁受不住寒氣,早就想換個人,將您接回京城養(yǎng)老?伤紒硐肴,朝中武將竟無一人能勝任,只能委屈了趙帥,在冰天雪地里受苦。”
趙之佛感激道:“圣人對臣的恩典,比天高比地厚,今生無以為報,只能來世再為大寧臣子!
劉識挪動視線,望向李桃歌,微笑道:“李家賢弟不到弱冠之年,數(shù)次屢建奇功,想必多年之后,能夠繼任趙帥衣缽!
李桃歌恨的是太子黨,并非太子,公羊鴻將他囚禁,閹人元嘉下令退守沙州,還有心如蛇蝎的皇后,派人接二連三刺殺,與太子府結(jié)仇,其實和傀儡太子并無干系。
李桃歌不軟不硬回應(yīng)道:“臣乃是文臣,并非武將,恐怕不能接過趙帥衣缽。”
劉識恍然大悟,一拍腦門,自責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李家賢弟任職中書省,你在安西屢建奇功,容易忘記你是文臣!
李桃歌心中掀起波瀾。
久聞太子愚笨,腦子不太靈光,數(shù)不過五,經(jīng)常將宮女認作皇后,曾經(jīng)在宣政殿門口,當眾邀請左相右相喝花酒,縱觀千年史書,也沒有如此奇葩的儲君。
但李桃歌同他打過幾次交道之后,發(fā)現(xiàn)太子并沒有傳說中那么愚笨,反而彬彬有禮,言談隨和。
難道之前的憨傻模樣,是裝的?
今日混淆文武,是否話里有話,暗諷自己以御史身份,獨攬征西軍政大權(quán)?
若是與他作對,日后貶流到北庭?
李桃歌斟酌一番,輕聲道:“無論文臣還是武將,遇到叛軍作亂,皆可拔劍相迎,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劉識笑道:“大丈夫當如是。賢弟在中書省任主事,屬實是屈才,可惜了滿腹兵法韜略,這次授勛,應(yīng)當授予李家賢弟為鎮(zhèn)軍將軍,為大寧征戰(zhàn)四方。”
李桃歌不動聲色說道:“微臣聽從圣人吩咐!
言下之意,你只是太子,又不是皇帝,我任何職,暫且輪不到你來定奪。
劉識頻頻點頭,轉(zhuǎn)過身說道:“走吧,光在這閑聊了,險些耽誤了正事,諸位請隨我入殿授勛!
太子一動,后面的文武官員才敢邁開腿。
眾人緩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