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躁!”
李白垚給兒子二字評語,凜聲道:“猜忌皇后,可是夷三族的重罪,即便你立下諾大軍功,也難逃律法懲治。為父說了,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切莫胡亂猜疑,哪怕是對我,都不要將心底的話全盤托出,要養(yǎng)成謹(jǐn)言慎行的習(xí)慣,這是為官之道,更是安身立命之本!
李桃歌之所以怒不可遏,因為郭熙是自己拼了命帶回到永寧城,幾萬英魂長眠荒漠,數(shù)百萬子民流離失所。
就這么糊里糊涂被人宰了,誰心里能受得了。
李桃歌忿忿坐下,一勺接一勺吃著江瑤羹,神色猙獰,似乎是想把仇家咬碎吞進腹中。
李白垚輕聲道:“郭熙關(guān)進囚車?yán)镉谓郑傩张氖址Q快,給足了朝廷體面,只差口供而已,只要仔細(xì)查案,定會找到蛛絲馬跡。再者說,有些實情,關(guān)乎到皇室顏面,必須要藏著掖著,真要是大白于天下,對誰都不好,郭熙一死,安西之禍就此打住,是該休養(yǎng)生息,好好整頓內(nèi)務(wù)了!
李桃歌激動道:“父親,實情重要,還是皇室的顏面重要?難道安西餓殍千里十室九空,無需有人來扛起這樁罪狀嗎?死去的將士,討不來一份公道嗎?西征時,途徑保寧都護府一處村莊,那里山青水秀民風(fēng)質(zhì)樸,一個小丫頭說,他們之前供的是送子觀音娘娘和土地公,聽說燕云十八騎平定四疆,蕩平南部七國,您把國庫銀子放出,救了幾百萬災(zāi)民,又開國子監(jiān)大門,使得貧家和寒門子弟入仕,百姓說張燕云給了大寧一個太平,您給了大寧一個公平,于是請走了土地公和送子觀音娘娘,把您和云帥的石像和長生牌坊請了進去,希望你們保護大寧萬萬年!
李白垚眼皮不停顫動,動容道:“是我愧對他們了!
宣泄完怒火,李桃歌這才察覺言辭過于魯莽,父親掌管三省六部,心中放有萬民,怎能像自己這個莽夫一樣無腦行事。
李桃歌帶有愧疚道:“父親,我知道追查兇手一事,不可操之過急,只是一想到陣亡的將士,心里就……”
“本性使然,無需自責(zé)!
李白垚寬慰一笑,說道:“有些事,圣人比咱們通透,該罰誰,該殺誰,圣人自有分寸,郭熙之死和安西之禍,涉及到皇儲,難免會謹(jǐn)慎斟酌!
李桃歌低聲道:“兒子明白!
隨后小心問道:“父親,您支持太子登基嗎?”
李白垚眉頭逐漸蹙在一起,輕嘆道:“不好說!
李桃歌安靜等待下文。
糾結(jié)過后,李白垚開口道:“一國之君,需德才賢能者兼?zhèn),于國而言,太子怯懦愚笨,無治國安邦之才,旁邊有段春,馮吉祥,元嘉這些老謀深算的權(quán)臣,極易被架空,成為一具傀儡。劉甫剛愎自用,囂張跋扈,由他登基,倒不怕被奪權(quán),可臣子和百姓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為父想了又想,至今沒找到兩全之策,只能交由圣人定奪,他乃一國之君,也是一家之主,理應(yīng)由他選定后世之君!
李桃歌神色詭異道:“圣人不止太子一個兒子吧?”
李白垚瞪了他一眼,“又是掉腦袋的悖逆之言,難不成你想支持二皇子劉獞?記得你倆并不對付,偶遇劍仙吳悠,險些遇害,似乎就是他在背后操縱,況且二皇子的母親是宮女,常年遭受冷落,身邊并沒有支持他的盟友,想要跨過瑞王和太子這兩座大山,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劉獞?”
李桃歌鄙夷道:“我哪怕支持張燕云,也不會支持他。不過……皇帝還有兩個兒子呢,總不至于都是庸碌之輩吧。”
李白垚頓了頓,呢喃道:“你是指五皇子和六皇子?”
“正是。”
李桃歌說道:“聽說這兩位皇子乃是雙生子,母親是貴妃,出身正統(tǒng),平日里深居簡出,極少在城中露面,不知父親對這兩位皇子可熟知?”
李白垚答道:“五皇子和六皇子年紀(jì)尚小,與你只差一歲,尚未進入朝廷任職,我也僅僅是見過幾次。這兩位皇子酷愛讀書,常常關(guān)起門來研讀先賢書籍,讀完了,親自跑到藏書閣去借閱,我就是在那偶遇過。這兩名皇子生性靦腆,話不多,卻謙和有禮,那次我見到有位小寺人,拐彎時撞到了六皇子,力氣奇大,將六皇子額頭撞到門框,鼓起一處大包,青紫滲出淤血,瞅著都疼,六皇子非但不怪罪,還拉起不停叩頭的小寺人,有沒有撞壞,莫要責(zé)備自己,小小年紀(jì),身份尊崇,胸襟之廣闊,為父生平罕見。”
李桃歌含笑道:“比起太子如何?”
李白垚搖頭嘆道:“你這孩子,句句都是要命的話,不止要自己的命,整個李家都得跟著陪葬!
李桃歌撓頭笑道:“父親為難,那我就不問了,反正您比兒子聰明百倍,心中自有謀斷。”
見到燭影搖晃,李桃歌續(xù)了一根蠟燭,李白垚捧起奏折,輕聲道:“時候不早了,早些歇著去吧,再有幾天,就要面圣聽封,這幾天最好消停點兒,千萬別再惹出亂子。”
李桃歌試探性問道:“我能去查案嗎?十幾條性命,出手再干凈利落,也會露出馬腳,皇城里的高手,如同登記入冊,誰是誰家的一目了然,兒子有信心,查出是誰動的手。”
“不合適!
李白垚果斷拒絕了他的請纓,“這件案子事關(guān)重大,由你黃伯父親自查案,他本該挪動挪動位置,好去接你蕭爺爺?shù)睦舨浚l知即將卸任,郭熙死在了刑部大牢。去任吏部尚書是不可能了,能保住刑部尚書的位子,已經(jīng)算是全身而退!
李桃歌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叉手為禮,輕聲道:“兒子回去了!
“走之前,為父再送你幾句話。”
李白垚中氣十足說道:“萬事要謀而后定,不要草率行事,另外……不要想太多,往往在無能為力的年紀(jì),偏偏覺得自己神通廣大,平常心即可,靜聽花開花落,坐看云卷云舒,同樣是種修行!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來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