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奶奶打量白爍,見他眉眼頗為眼熟。
“這位是……?”
白爍眼神微閃,恭敬低聲:“姑婆,我叫白爍……大房的長孫!
云奶奶驚訝挑眉,轉而看向懷里的小徒弟。
“你們認識?”
郝秀眉支吾答:“他碰巧也在服裝廠上班,他是會計。婉姐的書發(fā)布后,他跑來找婉姐質(zhì)問。婉姐告訴他說,故事是我講的。那會兒……他才知道我跟師父您的關系。早些時候電話打去辦公室,他碰巧也在,就一起跟了過來!
“原來如此。”云奶奶點點頭,神色很泰然,“京都城還是小了些!
白爍雖然年輕,可他仍聽出了老人家的隱晦意思。
“姑婆,我還是第一次見您,請受我一拜!
“不!痹颇棠涛⑽⑿χ,眸光恬靜,“我早已經(jīng)不是白家人,你不必拜我,喊我‘老奶奶’即可。”
白爍有些焦急,眼神閃爍。
“姑婆,事情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親情骨肉,打斷了骨頭連著筋,是永遠斷不開的。姑婆,我爸爸和一眾叔伯們都很掛念您!
“如果不是秀眉透露了我的事!痹颇棠躺ひ羟宓骸鞍准胰硕喟攵紩詾槲以缇蜎]了吧。不必掛念,就當我早在當年的硝煙戰(zhàn)火中沒了即可!
白爍連連搖頭:“姑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們這些晚輩的,雖不明白當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都知道您當年為了家族做出了很大的犧牲。雖然沒能認得您,卻一直深受您的恩惠!
“不必。”云奶奶微笑搖頭:“你說得對,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必再提起。我們能在這兒碰巧見著面,也算是有緣!
白爍松了一口氣,討好笑了笑。
“您老人家現(xiàn)在住在哪兒?我們想接您回家——”
“不用!焙滦忝即驍嗨,“我?guī)煾附酉聛矶紩易∫粔K兒。”
白爍略有些不悅,低聲:“秀眉,廠里那么忙,你肯定沒法伺候好姑婆!
“我?guī)煾赣怖式】档煤堋!焙滦忝颊Z氣堅決:“不用我照顧,只需要我的陪伴即可!
云奶奶輕輕搖頭,道:“我只是路過京都,并不會久待。白家于我,早已經(jīng)不是家。”
白爍連忙道:“姑婆,不管發(fā)生什么,您都依然是白家人。哪怕您心里頭不愿認,可您終究是白家的兒女,這是否認不了的。”
“孩子,你還年輕!痹颇棠虦芈暎骸安幻靼桩斈昃烤拱l(fā)生了什么。老一輩的事,早就隨著很多人的離世而灰飛煙滅。若不是上天垂憐,我也活不到這個歲數(shù)。你們大可不必記得我了。”
“不不。”白爍緊張搖頭:“姑婆,您總得給機會讓家里人見見您。您能健在,是您的福分,也是白家人的福分。我爸和叔伯他們都在趕來的路上,巴不得能再見您一面。”
云奶奶仍是泰然自若的優(yōu)雅模樣,并沒有慌張,也沒有生氣。
“見上了,又能如何?我一個半截入土的人,早就對這塵世沒了任何牽掛。當年我離家,他們頂多半大的孩子,有些甚至從沒見過面,何來的感情牽絆?”
白爍連忙道:“姑婆,爸爸他們應該有很多話跟您說……”
“不要來煩我?guī)煾!焙滦忝枷訔壈櫭迹骸白屇阒酪簿退懔,你怎么還告訴白家人?你這人怎么那么多事!”
白爍拉著她到角落處,解釋:“我們家里人找尋姑婆已經(jīng)找了好多年,我必須告訴爸爸他們的。指不定他們來了,能勸動姑婆!
“勸什么?”郝秀眉頗為不滿:“你們家找我?guī)煾缸鍪裁矗俊?br>白爍微愣,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家族里一直在找尋姑婆,好些年都不曾放棄。”
“肯定不安好心。”郝秀眉嫌棄揮手:“都別來了,省得惹我?guī)煾覆桓吲d!
“怎么會呢?”白爍慌忙道:“姑婆跟我們是骨肉至親,多年不曾見面——”
“為什么不曾見面?”郝秀眉打斷他,哼問:“你難道不知道原因?我?guī)煾杆植皇遣徽J識京都的路,又不是不記得白家在京都的哪個地方。她這么多年為什么不來京都,不跟你們白家人見面——你沒想過為什么嗎?”
白爍眼神躲閃:“……那會兒特殊時期,并不全是家里長輩的錯。他們也是不得已吧。”
“不管是不得已,還是形勢所迫。”郝秀眉搖頭:“都已經(jīng)是鐵板錚錚的事實。我?guī)煾甘苓^的傷害和屈辱,也是永遠改變不了的。”
“可是……都這么多年過去了。”白爍支吾:“姑婆還執(zhí)著過去不放嗎?我爸爸和叔伯他們多半是來跟姑婆道歉的。也許姑婆能趁機釋懷也不一定!
“不可能。”郝秀眉搖頭:“你不了解我?guī)煾,可我了解。她不是?zhí)拗的人,但她的想法從不輕易改變!
白爍卻不贊同,低聲:“當年姑婆年輕氣盛,想事情也許會有些偏激。上了年紀的人,最看重的是親情和子孫后輩的孝順陪伴。姑婆孤零零一個人多年,也許早就轉變想法了!
“你怎么就這么自以為是呢?”郝秀眉反問:“如果師父轉變想法了,為什么來了京都也不回白家?早些時候你喊她‘姑婆’,她不接受——便是最好的證明!
白爍仍偏執(zhí)認為尚有希望可言,低聲:“我跟姑婆是第一次見面,沒什么感情基礎,生疏也是難免的?晌野职趾鸵恍┎闷耪J識,親情使然,肯定就不會陌生或生疏!
“然后呢?”郝秀眉認真質(zhì)問:“就算不陌生,又想怎么樣?怎么?你們白家想給我?guī)煾葛B(yǎng)老嗎?還是想怎么著?”
白爍被問噎了,支吾:“這個……這個我就不清楚了,等我爸爸他們來了,指不定能柳暗花明。”
“不可能!焙滦忝汲谅暎骸澳阕屗麄儎e來了,來了只會惹我?guī)煾覆桓吲d。另外,難保他們不是帶著目的來的!
白爍也不高興了,反問:“你知道什么呀?我爸爸他們肯定是想念姑婆,才會多番尋找。不然能是什么目的?郝秀眉,你別總以小人之心來揣度別人!
“呵呵!”郝秀眉絲毫不給面子,“再小人,也小人不過你們白家。當初為了自保,將一個弱女子推出去為家族擋災禍,什么齷蹉的手段都敢使。能做出這種事的家族,能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家?”
額!
白爍被懟得無話可說,紅著臉尷尬道:“……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早就不一樣了!
“別狡辯了!焙滦忝剂T罷手:“我?guī)煾杆幌腴e云野鶴般過完此生,不想再沾染俗世的種種是非。你們呀,別來她跟前晃,破壞她的心情,也會影響我留師父在京都長住的計劃!
“咱們之間并不矛盾!卑谞q試圖解釋:“你是姑婆的徒弟,我們是她的骨肉至親。你為姑婆好,想要孝順她老人家。我們也一樣。姑婆如果能留在京都,我們也是萬分樂意的!
“打住打住!焙滦忝紦u頭:“你們是你們,我是我。白爍,從同事的角度上講,咱們的利益是一致的。但從師父的立場出發(fā),我們是對立的,永遠站不到一塊兒!
“怎么可能對立!”白爍沉下臉:“我平時覺得你挺好說話的一個人,怎么這會兒這么偏執(zhí)?我們是姑婆的至親,自然也希望她老人家過得好。我爸爸他們過來,多半是為了尋得姑婆的原諒,讓老人家能忘了以前的恩恩怨怨,別再記恨白家。這算是了卻她的心愿,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