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略一猶豫,又是個藏不住事的,竟脫口而出,“你從前不也喜歡過她嗎,就當是看在舊日情誼……”
一轉(zhuǎn)眼,對上桌前男人的目光。
與往日不同,深切中摻了些不知名的情緒。
那番說辭,便忽然出不了口了。
“夫人想說什么?”素來如水溫和的男人撂下筷箸,認真到略顯強勢,“我喜歡過林姑娘,然后呢?”
程可嘉嘴快,人卻是不蠢的,被他那聲“夫人”一點,才意識到自己的說辭不靠譜。
要自己的夫君為舊日所愛涉險,甚至是她這個正室夫人來勸,真真哪哪都吊詭。
“我,我沒想拿此事開腔……”她盡心盡力做好他的妻,也從來自詡識大體,“就是看她太可憐了!
“夫人素來大度,”沈漣卻還是望著她,不依不饒地細數(shù),“不僅不在乎我的舊愛,還忙著張羅替我納妾!
兩人成婚還不到半年,甫一入京,程可嘉便說起此事。
可她想的也很簡單,反正如沈漣這般的人,前程似錦,終有身居高位的時候。
京都繁華迷人眼,她在家中看多了外室、姨娘,想著與其等他領著亂糟糟的女人回家,還不如早些替他物色,養(yǎng)幾個自己人也好拿捏。
可她偏不明白了,這后院不就是給她管的,這會兒說著林鈺的事,他又話里帶刺地提起納妾做什么。
“你上回,不是說不用嗎!彪y不成這才入京半月,他就被哪家小娘子勾了魂?
那也不必對自己沒事找事吧!
自己的麻煩堆到眼前,程可嘉便把林鈺的事拋至腦后,蹙起眉,壓著心氣好聲說:“你看中了誰我管不著,可沈漣你記住,新婚一年妾室不進門,你得給我體面!
沈漣聽完,燒起來的那團氣焰似被撞個散,低了眸寒聲問:“夫人只在意體面嗎!
“沈漣!”
程可嘉自認一退再退,事事都順著他講了,他卻還是話里藏針,暗戳戳想說什么又不直說。
京都那些貴婦這樣已經(jīng)夠她煩了,這下連他都這樣,更叫她心煩。
“我都說了,你想納妾我不攔著,會替你操持好的,難不成你連半年都等不起嗎!”她略一停頓,又想到自己家中的境況,“不會……那人有身孕了吧?”
眼見誤會越講越深,她始終不明白自己在意什么,沈漣對著面前的飯菜也毫無胃口,靜默片刻便起身道:“今日公務繁多,我去書房了!
程可嘉沒攔他,只盯著他遠去的背影,越想越不是個事兒。
往常就算他忙,夜里也是要兩人一起入睡的,可今日瞧著他那樣,程可嘉便知他生氣了,故意宿在書房。
一個人睡也沒什么大不了,出閣前不都是一個人睡,只是她翻來覆去地想著事態(tài)不妙,成婚不到半年就分房而居,她都尚未有子嗣呢。
又想沈漣也真是心氣見長,這入了京就是不一樣,他如魚得水,自己卻失了娘家撐腰,難怪都說“有女不遠嫁”呢。
就在她反反復復憂慮著往后,甚至盤算好了回娘家怎么說更體面時,屋門忽地“支呀”一聲響。
“誰!”她本就沒睡著,聞聲立刻坐起來。
可沒點燈的屋里實在太黑,外頭又沒月光照一照,連個人影都看不清。
以至男人帶著冬日涼意的身軀傾下來時,她僵硬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是沈漣回來了。
“你……”
“夫人怎不等我就寢?”
暗夜里也看不清他的面色,只是聽著語調(diào),比方才軟了許多。
其實平日里就算再忙,只要程可嘉遣人去請,他一定會回來陪人入睡的。
有一回她夜半醒來,發(fā)覺枕邊無人,第二日問了他家中管事才知,原來他日日一請就回,有時等自己入睡了還要爬起來處理未盡的公事。
她得知后也未戳破,只是每日會多等上半個時辰,又換作親自去請他,若見他還在忙,便等上一等,力求不叫他夜半再爬起來。
可今日兩人都在賭氣,她也拉不下這臉面去請人。
“你不是說,今日很忙嗎。”
沈漣說的當然是氣話。
與人成婚前就知道,妻子最在意是自己的前程,當初覺得沒什么大不了,可日子一長他才發(fā)覺,要緊,十分要緊。
他攬著人復又躺下,疲憊的身軀與她緊緊貼著,白日里生出的氣悶便消了幾分。
對她講:“夫人與公務,自然是夫人更要緊!
“那怎么行!”程可嘉卻聽不來這話,“你這么說,我豈不是成了紅顏禍水,你升官路上的絆腳石了?”
嗅著女子身上清幽的香氣,沈漣閉了閉眼,無聲嘆一口氣。
“就是夫人更要緊!
“你……”
“就是!
他今日難得強勢,都敢堵自己的話了。
程可嘉被他緊緊攬著,只覺落在腰肢上那只手分外滾燙,一時心頭也升上幾分怪異的情愫。
又聽他問:“我與夫人的體面,可否也是我更要緊?”
程可嘉不善說謊。
她這人,素來是愿意把話說難聽些,也不彎彎繞繞愿意說謊的。
故而聽他在自己身后一問,她一時竟說不出違心話哄他。
直到沉默足夠冗長,男子低低嘆一聲“罷了”,才又說:“林霽快要入京了,林姑娘的事,自有他們自己解決,不必我們操心!
說完手臂松了松,打算各自睡去。
片刻之后,自己的腰身卻被摟緊。
“我錯了!彼性挶锊蛔。J錯也格外坦蕩。
只是頭一回對他這般主動親近,程可嘉也不知會不會被他推開,斟酌著講,“我的體面與你,應當是你更要緊才對!
還怕沈漣嫌她煩,可下一瞬,男人便翻身將她吻住。
“沈漣……”
“夫人真好!
后半夜的事,也順理成章了。
林鈺送走程可嘉,便又和許晉宣對上,甚至也逃不過一起用晚膳。
只是失了往日的和睦,自己不怎么說話,他也不開口,氣氛一時如隆冬臘月的江面,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