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是他母親的師妹,天資不算高,勝在師出同門,跟著曾經的師傅見多識廣。
出宮這些年,云娘亦師亦母,他也早就青出于藍。
而煉制情蠱一事,卻是到今日出了岔子,許晉宣才叫她得知。
“我一定告誡過你,情蠱不但難煉,就算成了,十之有九皆是后悔的!
許晉宣不語。
“更何況你體內蠱毒尚未肅清,又貿然種下這種子母同心蠱,若是那小丫頭有什么好歹,你也活不成!”
這些年替他祛毒已是頗費心力,云娘也是第一回沖人發(fā)這么大的火。
對此,許晉宣并不反駁,卻也沒將這些道理聽進去半個字。
“我不后悔!
“你怎知往后……”
“往后也不悔!
他生性如此,出宮接到他便是這樣,不肯聽的話從來不聽。
云娘默了一陣,才接上最開始的話茬:“情蠱不似尋常的蠱毒,用在不同的人身上,見效亦是不同的!
“倘若子蠱的宿主極端厭惡母蠱的宿主,哪怕煉制不出岔子,那人也沒法被子蠱操控!
極端厭惡。
許晉宣想了想兩人的過往,覺得并無可能。
但又想起那只懶怠的母蠱,并不如蠱案記載的那樣鮮活。
“若是煉制出了岔子,那便五花八門,什么都有可能。或許是你喂的血不夠純,或是蠱蟲不夠強健,沒法在宿主體內存活。”
子蠱與母蠱養(yǎng)在一起時,分明都是好好的。
似乎是子蠱進了林鈺體內后,母蠱才開始懶怠的。
許晉宣搖搖頭,抬手揉上眼眶。
……
林鈺昏睡了一日兩夜,才終于在這日清晨醒來。
身體里溢滿了濃重的空虛,好不容易逃出夢魘,卻又莫名其妙地難過。
“小姐醒了!”
是青黛的聲音。
沒過多久,朱簾也推門進來,小丫鬟們陸續(xù)端來洗漱的用具,還有熱騰騰的早膳。
林鈺渾身無力,只能叫人攙自己起來。
“我睡多久了?”一開口,嗓音嘶啞。
青黛道:“一日兩夜,可將夫人嚇壞了!
林鈺點點頭,往日粉嫩的唇瓣泛著蒼白,“記得去給母親報平安!
阮氏起身便來了,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反復問著還有哪里不舒服。
林鈺不想叫人擔心,應付了半日,午膳后才將母親又哄回去。
可哪怕是用過兩頓飯,身體里詭異的空虛卻沒有消散。
反而,越來越濃重了。
屋里重新歸于寧靜,角落里忽然鉆出一個幽藍的影子,蜿蜒攀爬至桌邊。
林鈺很順手地將小藍接過來,順著它腦袋撫下去,它卻不如往常那樣享受,匆匆避開了。
“咦?”
林鈺認真查看蛇身,發(fā)覺有一塊皮肉上的蛇鱗竟斷裂了,傷處的顏色要比周邊更深些。
“我昏睡這些時日,小藍在做什么?”
屋里只剩下朱簾和青黛,青黛看看朱簾,朱簾才如實告訴她:“是霽公子,他那時盛怒,將蛇摔到了地上,叫它避人好幾日了。”
對此朱簾是向著林霽的,正好殺一殺這孽畜的威風。
林鈺聽罷雖還是心疼,卻也點著小藍的腦袋說:“定是你又惹他了!
小藍有苦難言。
它分明只是看林鈺昏睡,想陪在人身邊!
不過見識過林霽的瘋勁,咬他兩次都不收斂,這回小藍收斂了,在他進到屋里時主動退避。
林鈺一眼就看見了他手上的傷口,虎口處已結痂,深紅一片卻仍舊懾人。
“它又咬你?”
林鈺已經作出猜測,男人的眼光掃向角落里幽藍的小蛇,也不解釋,只低低“嗯”一聲。
反正是個不會說話的畜生,沒法辯駁又怪得了誰。
林鈺卻真氣著了,分明教訓過它,不要傷人不要傷人,看來通靈的東西也到底不是人。
她立刻便站起身,找了個并不寬敞的匣子,直接將小藍扔了進去。
“給我好好反省!”
說罷便摔上蓋子。
精致的小匣子被擱在妝臺上,林鈺忽視里頭小藍撞出的動靜,引著林霽在小圓桌邊落座。
林霽反勸她:“不必跟這種東西計較。”
“我會好好教訓它的,若是再教不會,只能將它送回去了!
送回去,倒是林霽想要的結果。
他輕輕頷首,不動聲色又“嗯”一聲。
“身子如何了?”
林鈺也不知道那日怎么就暈過去。
她聽著許晉宣說那些話,身體里似乎有兩個人在打架。
戰(zhàn)況激烈,反叫她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我應當還好的!
沒有病痛,卻時常精神恍惚。
現在又增了一項,整個人都覺得很空,卻又不知要用什么來填滿。
林霽見她似在出神,便說:“那個人會煉蠱,你知道的!
“那個人”就是許晉宣,林鈺點點頭。
林霽便說出自己的猜想:“阿鈺你想想,會不會叫他下了蠱?”
林鈺一時怔住了。
對上許晉宣時,自己總是沒法好好思考,滿腦子都是靠近他、得到他。
回過頭又總為那些念頭懊惱,覺得不應該。
“有這種蠱嗎?”她愣愣問,“叫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
林霽不通蠱術,因而無法作答。
林鈺卻越想越是這么回事。
否則呢,是什么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人發(fā)狂,在拒絕了他之后又見不得他走向旁人。
是了,一定是有蹊蹺的。
“哥哥,”她輕輕喚一聲,轉頭看人,“此事,只當你沒說過,我也從未知曉!
許晉宣算計了她太多次。
當初明知自己是誰,卻隱瞞身份與自己相識。
他想下蠱,有太多機會了,自己防不勝防。
這回林霽并未應聲,只問:“你想怎么做?”
林鈺是赤忱的,陰謀詭計,從來與她不沾邊。
她說:“只許他騙我嗎,我也可以騙他!
既然找不到更好的人,那就只有他知道下了什么蠱,又該如何解。
只是林鈺又想起譚景和吐出的那口黑血,晚迎倒在血泊中,難免不生出害怕。
她怕自己也會變成那樣。
林霽自然有顧慮:“你如今被蠱毒牽制,還是不要再接近他!
許晉宣面前的林鈺是毫無理智的,他已經見識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