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城,西南行省西北角重鎮(zhèn),這里是曾經(jīng)土人與漢人聚居之地的交界處,如今成了土人抵御朝廷大軍的關(guān)鍵防線。
城中的某座庭院內(nèi),多名土人聚集在此,正在激烈的爭吵著,好幾人吵得口沫橫飛,已經(jīng)幾乎要動起手來了。
“姓萬的,當(dāng)初你是怎么答應(yīng)咱們的?啊?你說朝廷如今分身乏術(shù),根本無暇顧及咱們,怎么那個狗屁馮王忽然就出現(xiàn)了,還帶著那么多人?”
“就是就是,你還說你們教主已經(jīng)與宋王約好,十幾萬大軍枕戈待旦隨時候命,宋王呢?十幾萬大軍呢?”
“宋什么王,你們還不知道?他都被皇帝凌遲了,都碎了!”
“……”
十幾個土人圍著一個斯文儒雅的書生大聲痛罵,你一言我一語,根本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他們都是西南各族之中的重要人物,或是長老或是祭司,每個人都代表著一個部落。
無怪他們這么火大,因為在須庸縣與朝廷西南總管府大軍對峙的是邛羌部,但是邛羌部身后卻是他們多家部落的聯(lián)合大軍,結(jié)果他們本以為借助地形可以絕對安全的情形下,卻被馮王姬景俢率數(shù)千鐵騎輕易殺敗。
須庸縣外漫山遍野的尸體,那都是他們各自部落中的好兒郎啊,就這么糊里糊涂的死在了屠刀之下。
不是說朝廷不可能從身后抄來的嗎?那怎么會出現(xiàn)這么多騎兵的?而且那雖然只是幾千人,可是沖鋒之果斷,武力之勇猛,完全是他們平生所見。
殊不知他們看到的這五千人,其實是姬景俢在邊關(guān)鎮(zhèn)守時的最為精銳的部隊,別說他們這些步行的土人,就是曾經(jīng)身披鐵甲的大月氏騎兵都多次吃虧。
至于中路的魚洞峽更是夸張,那條數(shù)里長的山間甬道本是雙方互相牽制的特殊地形,卻沒想到他們身后同樣被人抄了,來的人更是讓他們意料不到,竟是原本守在雞鳴關(guān)外的鬼方部以及辛崎縣中的數(shù)千守軍。
鬼方部投敵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
因為誰都知道鬼方部是很仇視朝廷的,兩百年前還幫著皇帝出兵平亂,后來卻被漢人打壓欺凌得苦不堪言,這次是怎么回事,忽然間就反水了,而且還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度輕而易舉的將他們的人打敗。
王八蛋,朝廷給了你們啥好處?
書生被他們逼得完全只能所在椅子中,卻依然面帶微笑神情淡定,仿佛他們罵的根本不是自己似的。
他連續(xù)喊了幾聲,吵鬧聲最終還是在旁邊一名看起來頗有威望的老年土司勸阻下才稍稍平息了些。
老年土司轉(zhuǎn)頭看向書生,神情也不太高興,冷哼道:“萬罡,你既然代替你們教主在此帶著咱們做事,那此次死了這么多各部兒郎,你得好好咱們一個說法,不然他們家中留下的孤兒寡母萬一來找你拼命,咱們可也不管了!
萬罡淡定地笑了笑,說道:“此事說起來乃是萬某的疏忽,即便是教主都沒想到鎮(zhèn)守辛崎縣的那個紈绔竟然有如此智計,輕易地破了雞鳴關(guān)外的鬼方部。”
有人打斷道:“少說廢話,鬼方部不厚道,咱們?nèi)蘸笞詴宜阗~,先說說現(xiàn)在怎么辦?”
萬罡便是太平道中人,和之前的潘啟焦霆一樣,都是教中軍師。
這次的各部聯(lián)合圍堵三地,便是他出的主意,只是沒想到被輕易破去了,其實他心里也很慌。
但是沒辦法,太平道主打的就是一個忽悠,就是輸,他的臉上也絕對不能表現(xiàn)出來,不然他身為一個漢人,知道惹惱了這群土人會是怎么樣的結(jié)果。
土人只遵循自己部落的規(guī)矩,各自抱成一團(tuán),對漢人的仇視已延續(xù)了幾百年,這次是因為利益,再加上長期被打壓欺凌堆起的仇恨才使他們爆發(fā),如果現(xiàn)在惹得他們失去理智,自己就容易失去小命。
“如今三地被破,其實并無大礙,之前萬某就說了,只是攔一下朝廷大軍,我們教主所做的,只是為了等待南磻大軍的到來!
萬罡站起身,手負(fù)在背后,一派智珠在握的樣子,說道,“各位稍安勿躁,西南數(shù)十萬好兒郎,如今只是略微損了些,看起來是虧了,可這卻是一個驕兵之計,朝廷必定會因此放松警惕,屆時南磻大軍一到,教主在中原埋下的暗子將同時啟動,揮軍北上,整個大武都將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他看著眾人,目光灼灼地大聲道:“諸位,錦繡江山,自此便是你們的了!”
不得不說他演講的技巧很好,話說得很簡單,畢竟面前的都是沒怎么讀過書的土人首領(lǐng),可是抑揚頓挫十分富有激情,輕易地點燃了在座眾人的情緒。
尤其是幾個關(guān)鍵詞,讓原本憤怒的土人們都瞬間激動了起來。
南磻大軍,太平道暗子,揮軍北上……
雖然他們都是扎根這里數(shù)百年的部落,可西南這種貧瘠之地,讓他們大多數(shù)族人都很難吃飽飯,誰不想去享受一下中原的花花世界?
萬罡趁熱打鐵,來到墻邊掛著的一張地形圖邊,指著上邊蜿蜒連綿的山脈自信滿滿地說道:“朝廷是靠騎兵征戰(zhàn)的,可是我西南之地多的就是山,你們看那馮王數(shù)千騎兵,不也只是趁亂拿下須庸縣后依然只能駐扎在當(dāng)?shù)?所以諸位完全無須擔(dān)心,何況……”
他一指圖中某處,正是他們身處的地方,畢城。
畢城依山而建,城墻高大堅固,一條湍急的赤水河繞城而過,城外根本沒有可供攻城隊伍立足之地,除非從內(nèi)部將城門放下來,不然絕對無法進(jìn)城。
“諸位敬請放心便是,我等只需在城中靜待南磻大軍前來,任朝廷多大能耐多少大軍也絕難打破,除非……”
他得意一笑,指著城外一個黑點,這里是畢城西南角的一座高峰,名為鬼頭峰。
有反應(yīng)快的搶先說道:“除非他們能從天而降,自鬼頭峰頂躍入城中!”
這話一出,在座土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也終于徹底消散。
雖然還有人心存顧慮,卻也想不出朝廷還有什么手段能攻破畢城,而走其他道路去西南腹地勢必將翻山越嶺,根本不可能。
一場原本是問責(zé)的聚會,就此在萬罡的舌燦蓮花中落幕,各族土人紛紛心滿意足的散去,幻想著離開這茫茫群山入主中原后的美景,無比滿足,自我陶醉著。
所有人全都離去后,只有萬罡一人留在了屋內(nèi),這時的他才終于一口氣泄了下來,后背已全是冷汗,剛才要不是他畫了個餅忽悠住了眾人,這時只怕已經(jīng)被打死了。
他怔怔的看著窗外的艷陽,喃喃自語道:“為何如此?為何如此?雞鳴關(guān)怎就被破了?馮王又為何能出現(xiàn)?”
這時門外一道人影閃了進(jìn)來,萬罡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跪倒在地,恭敬道:“教主!
來人一臉陰鷙,眼神犀利,正是太平道教主洪羲。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開口道:“隨我走!
萬罡一怔:“走?去哪里?”
洪羲沉默了片刻,說道:“南磻赤霽王清君側(cè),殺入了宮中,南磻皇帝廢了,援軍沒了!
萬罡呆住了。
宋王唐王已經(jīng)都沒了,現(xiàn)在說好的南磻援軍也沒了,大事還能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