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望向他的臉,不肯錯過他表情里每一個細(xì)節(jié),牙齒不住輕顫,“你不肯與我在一起,就為了那個可有可無的詛咒?”
龍冥淵薄唇緊抿,以沉默回應(yīng)了我。
我閉上眼,良久才恢復(fù)平靜,“那個北海龍王,現(xiàn)在怎樣了?”
“被前世的你殺死了!饼堏Y啞聲道。
我眉心緊皺,“前世,又來哪個前世?”
龍冥淵解釋,“鹿琰恢復(fù)得是你第一世的記憶,第二世……是千年之前的守龍村!
我努力讓自己思緒不那么混亂,“可是……既然那個北海龍王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你還要拒絕我呢?”
龍冥淵聲線發(fā)緊,避開我的視線,“真龍之力詛咒,不死不破……
對我們龍族而言,只有像我那樣,身體被挫骨揚灰,龍魂羽化,才算徹底死去。
但我的魂魄后來被你用血凝聚,投入輪回井,亦不算作死。
北海龍王雖已身死,但我能感覺到,他的魂魄還殘留在世間某個角落里。
他身上龍息已消,我找不到他,可龍族與天地同壽,如果他一直躲藏著不肯出來,可以能活到萬物寂滅。
或許某日,他會在三界現(xiàn)身,那我定將他挫骨揚灰!
只是那時,你已不知輪回幾世……
人類的壽命可達(dá)百年,若你執(zhí)意和我在一起,就只有短短幾個月的光陰,你難道不想好好活著嗎?”
“或許這個詛咒不會應(yīng)驗?zāi)?”我近乎?zhí)著地抓著他的衣襟,“與其終身活得渾渾噩噩,倒不如痛快一時……”
“可我不想再看到你為我而死了!”龍冥淵眼眶微紅,冷漠地將我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力度并不重,過程卻很殘忍。
“兩世,我眼睜睜看著你倒在血泊之中,為我而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不該再背負(fù)這樣沉重的命運,找個普通人,好好過日子,這才是你該做的事。”
我極盡痛苦的合上眼,“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再找普通人結(jié)婚生子過日子了!”
龍冥淵的嗓音幾近漠然,“這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你可以找人、妖,甚至是鬼,唯獨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不能置信地抬頭,冷聲質(zhì)問,“你真希望這樣?”
如果他現(xiàn)在親口承認(rèn),那么就算這段感情再難割舍,我也會逼迫自己忘掉。
龍冥淵似乎猜透我的想法,薄唇翕動,卻終歸吐不出一個字。
我看到他緊繃的側(cè)臉,便知他心里的痛并不比我少半分,哽咽著問道,“我不懂,我們只是相愛,為什么就天地難容呢?
我當(dāng)然也想活下去,誰會不想活命呢!可為什么相愛的人卻永遠(yuǎn)都不能在一起?
如果我們就此分別,我可以茍且走完這一生,那我們是不是又要幾百、幾千年見不到了?
下一世,你還會來尋我嗎?”
龍冥淵呼吸凝滯,嘶啞道,“前世,我也曾算盡氣運,問盡蒼穹,能不能給我們一個善終?
可最后還是落得那樣的結(jié)局……
或許真是我惹怒天界,容不得我做半點癡夢,卻無端連累了你。
今生,我會陪伴你,守護(hù)你,唯獨不能與你在一起!”
我如同置身冰窖,冷得四肢都在發(fā)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龍冥淵那雙冰藍(lán)的眼中盡是心疼,想像以前那樣攬我入懷,卻又默默收回了手。
帳簾突然被人掀開,鹿琰從外面走進(jìn)來,見我瑟縮在墻角,神色幾近崩潰,立刻對龍冥淵怒喝道,“出去,沒看到我妹妹不想理你嗎!”
龍冥淵起身,低聲在我耳邊說了句,“我就守在外面,不會走遠(yuǎn),隨時叫我。”
他的身影從我視線里消失,眼眶里蓄藏已久的淚水終于滾落下來。
我鉆進(jìn)鹿琰懷中無力的痛哭,“哥……”
鹿琰一手摟著我,一手在背后幫我順氣,怕我哭暈過去。
“對不起妹妹,我必須讓你看清前世的經(jīng)過,但我現(xiàn)在法力有限,僅能恢復(fù)你第一世的記憶。至于第二世,想必你不用看也能猜到,無非又是重蹈第一世的覆轍!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們每個人都是出于為我好的角度,卻又每個人都讓我這么難過……
鹿琰見我如此崩潰,既心疼又懊悔,“都過去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回來了,痛苦全都結(jié)束了……”
我靠在他的肩上,緩緩閉眼。
怎么會結(jié)束呢?
我知道了這些前塵往事,反而無法釋然了。
原本我想得很開,這一世就算不能與龍冥淵長相廝守,與他并肩走過一段難忘的旅程也算不枉此生。
可現(xiàn)在鹿琰讓我知曉了那些錯過的情衷,又讓我就此斷絕,談何容易。
鹿琰勸不動我,喟嘆道,“別再想了,好好睡一覺吧,你現(xiàn)在精神狀態(tài)太不穩(wěn)定了!
他將我放回床上,我的意識始終昏昏沉沉。
前世今生的回憶在我腦海里反復(fù)交織,精力體力相繼耗盡,很快便在他的安撫下睡著。
當(dāng)我再次醒來時已近傍晚,屋內(nèi)空無一人。
借著燭火的微光,我看清桌子上有四道小菜,一聞味道便知是龍冥淵做的。
我胃里空空蕩蕩,雖然食不知味,但沒必要因此虐待自己,還是強行扒了幾口米飯。
帳外忽然傳來歡聲笑語和馬頭琴悠揚的曲調(diào)。
我不由眉頭一皺,挑開帳簾走了出去。
只見鹿族人正在搭篝火架子,把一壇壇美酒擺到桌上,好似要舉行什么隆重的活動。
我好奇地走過去,對坐在樹底下拉馬頭琴的赤那問道,“他們這是在干什么?”
赤那收起琴,向我解釋道,“這是我們狼族與鹿族的習(xí)俗,每經(jīng)歷過一場大戰(zhàn),都要舉辦篝火晚會。目的是為了慶祝大家重獲新生,同時也是送別那些在戰(zhàn)場上逝去的親友。
鹿琰不想讓自己即將離去的消息破壞族人們的心情,更不想在一片愁云慘淡中告別,所以讓我瞞著大家,晚會照舊。”
他說完,抬頭望著我,復(fù)雜的目光里隱有期待,“小鹿,你都想起來了?”
我嗯了一聲。
赤那見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便不再多言。
我站在那里,視線從族人那一張張淳樸的笑臉上掃過,感覺到他們是真的在為新生而高興,可我卻四顧茫然。
直到眼底出現(xiàn)一抹殷紅,我移步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