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雅芝發(fā)現(xiàn)我在用異樣的眼光瞅著她們,連忙對馮曉柔介紹,“這就是那晚跟你說過話的女孩,她叫林見鹿。
跟你一樣,都是省城的高材生,她也是我在這個村子里最要好的朋友!
我聽到劉雅芝的這番話,不由嘴角一抽。
最好的朋友?
劉雅芝自己封的嗎……
我不過是幫她在田大娘面前說了幾句話,在她躲在外面哭時,把她帶回家里罷了。
而且,我已經(jīng)決定不再摻和她的事情了。
馮曉柔沖我莞爾一笑,“那天晚上沒看仔細,原來小鹿長得這么漂亮!”
我表情淡漠,沒接她的茬。
劉雅芝看出我不怎么待見她,便打圓場道,“曉柔學的是建筑工程,外出實習的時候認識了宏偉,小鹿你是學啥專業(yè)的來著?”
我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出于禮貌,還是敷衍答道,“中文!
劉雅芝點點頭,面上拂過一層我看不懂的傷感,“你們都是好苗子,將來前途無量。不像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馮曉柔緊了緊自己的領口,對劉雅芝說道,“姐姐,咱們回去吧,起風了有點涼!
劉雅芝聞言,立刻把自己的圍脖解下來,仔細的給馮曉柔系好,叮囑道,“這女人啊,懷了孕必須得保暖,要是著涼感冒可就麻煩了!”
我實在聽不下去,咬牙提醒,“雅芝姐,你忘了自己還在坐小月子了嗎?”
劉雅芝和馮曉柔都怔了下。
隨后劉雅芝淡淡一笑,“我這身子骨已經(jīng)這樣了,以后沒法再生育,養(yǎng)不養(yǎng)的又有什么用?可曉柔還年輕啊,她肚子里懷得可是個大胖小子,不能讓她著涼受凍!”
我簡直要被氣暈過去,這是什么感天動地的姐妹真情。
要是劉雅芝活在古代,肯定是個賢良淑德的好主母,把小妾的孩子當成自己孩子來疼愛,簡直是做皇后的氣量!
但這是現(xiàn)代啊,原配不僅沒有手撕小三,還伺候小三待產(chǎn)……
我真是小刀扎屁股,開眼了!
“林見鹿,起風了,回去把帽子戴上!饼堏Y驀地開口,語調無甚感情。
剛才他老人家一直默不吭聲,劉雅芝和馮曉柔根本沒發(fā)現(xiàn)這角落里竟還坐著個大活人。
劉雅芝在看清龍冥淵的五官后,臉色瞬間白得像紙,瞳孔中流露出無法遏制的恐懼,“是……是你!”
我困惑地轉向她,“你認識他?”
劉雅芝恍然回神,劇烈搖頭,把鬢角兩邊的碎發(fā)都晃了下來。
“不,我不認識,看錯了!”
說罷,扶著馮曉柔逃也似的離去。
我看著劉雅芝離去的背影,瞇起雙眸。
她身上的黑氣愈發(fā)濃烈了。
上次在夜晚還看不真切,現(xiàn)在是白天,我清楚的看到她印堂都已發(fā)黑,整個人被陰霧籠罩著,仿佛中了邪似的。
“龍冥淵,你能不能看出來雅芝姐她這是怎么了?”我低聲道。
龍冥淵收起膝上古琴,沒頭沒尾的落下了句,“跟邪祟做交易,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邪祟……”我反復品咂這兩個字。
他沒有再回應我,轉身進廚房去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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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村口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把江畔兩岸的人都震動了。
我正在王嬸家里幫她纏毛線團,聽到這樣的聲音,我倆匆忙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往村口跑去。
果不其然,我還沒到龍王廟,就已經(jīng)被空氣里飄散的粉塵給嗆得直咳嗽。
耳邊是推土機轟轟隆的噪音,眼看著它朝龍王廟那破敗的紅色外墻嚯嚯而去。
田宏偉正帶著安全帽站在那里指揮方向,還有幾個工人拎著大錘在砸廟門。
我不顧王嬸的阻攔沖了上去,扯住田宏偉的袖子問道,“你為什么不守信用,不是說好江水開化才會動工的嗎?”
周遭環(huán)境音太過嘈雜,田宏偉聽了三遍才知道我在說啥。
他臉上擠出一絲道貌岸然的笑意,“小鹿妹妹,咱們不是都已經(jīng)投票表決了嗎?
拆除龍王廟是板上釘釘?shù)氖,那早一天和晚一天又有什么區(qū)別?
再說,我請來的工人都是按天算錢的,讓他們這么一天天耗下去,這不是在浪費我的錢嗎!”
我見龍王廟的外墻已經(jīng)被他們砸得稀巴爛,心里又急又氣。
田宏偉不想再搭理我,甩開我的手,指揮著讓推土車繼續(xù)前進。
我知道就算自己把真假龍王的事情說出來,也阻止不了田宏偉的任何舉動,甚至還會被他扣上神經(jīng)病的帽子。
只得氣喘吁吁跑回去找龍冥淵。
一進院子,腳下跑得太急沒剎住,竟直挺挺撞到龍冥淵的背上。
也不知他脊背是什么鋼筋鐵板做的,那么硬,磕得我腦門生疼!
龍冥淵眉心微蹙,用長指抬起我的下巴,看到我額頭被撞紅了一塊,伸手輕輕一拂,“跑那么急做什么,還痛不痛?”
我感到一絲微涼的風從額前劃過,被撞的位置居然真得不疼了。
“那些人開始拆你的廟宇了!”我急促說道。
龍冥淵的語調波瀾不驚,“那就讓他們拆好了!
“你……一點都不在意的嗎?”我詫異的打量著他。
龍冥淵薄唇微抿,云淡風輕的拂了拂袖,“說完全不在意是假的,但我若是向他們施壓,讓他們保留龍王廟,逼迫著他們供奉我。
那這樣的行為和龍冥澤又有什么區(qū)別?
既然他們心里沒有我這個龍王,我又何必勉強!
我張了張口,喉嚨被酸澀與苦悶堵住,“奶奶說過,如果一個神明失去了信徒,它就會一點一點從世間湮滅,因為這個世上再沒有它存在的價值。
曾經(jīng)灰暗年月里,薩滿們不得已將神明送回大山,等到奶奶再去把它接回來時,它的能力已經(jīng)很微弱了。
因為它吃不到人們供奉的香火,也得不到人們的認可,再無法獲得強大的力量。
諸神黃昏,莫過于此!
龍冥淵垂眸,鴉羽般的長睫在眼瞼上落下了一道暗影,“我與那些山神、巫神不同。
它們本就是人類給予的一抹強大信念,因念力而生,沒有實體。
念力消退,自然也就湮滅了。
人們稱我為神明,實際上我不過是只妖獸,即便無人信奉我,我也不會就這么消失的。
至于龍王廟,若是再無人踏足朝拜,它不過就是一堆荒廢的建筑物。
心都不在了,還留著空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