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輕拂過少女的眼簾,將她眼底藏著的細(xì)碎漣漪輕輕吹動。
顧清染望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沈書仇,唇角微微抿起。
聲音細(xì)若蚊蚋,帶著幾分怯意又藏著執(zhí)拗:“我……我就是想問你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趕我走?”
聽著少女帶著顫音的請求,沈書仇只覺心底漫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厭煩。
歷經(jīng)前幾世的輪回輾轉(zhuǎn),他早已看透。
無論哪一世,總會有這樣一個少女,在命運(yùn)的節(jié)點上悄然出現(xiàn),帶著相似的眼神,重復(fù)著似曾相識的開端。
“你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我不想了解你的任何事情,也不想回答你的任何事情,現(xiàn)在請你離開這里!
沈書仇這一世打定主意要和女主過往的所有牽絆徹底切割,語氣冷得像淬了冰。
顧清染垂著頭,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眼前這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樣,與她記憶里那些溫柔繾綣的過往截然不同。
可偏偏是這份反常,像根細(xì)刺扎進(jìn)心里,反而勾起了她更執(zhí)拗的探究欲。
任憑沈書仇的眼神里翻涌著多少厭煩與疏離,她依舊站在原地,半步未動。
沈書仇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一股無力感順著脊椎爬上來。
他打心底里想把這個麻煩精遠(yuǎn)遠(yuǎn)推開,眼底甚至在瞬間掠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幾乎是本能地,他想直接斬了眼前的顧清染,可真要動了手,便是與這麻煩徹底綁定,再無脫身可能。
雖說每一世的女主本就是甩不掉的麻煩,但沈書仇只想安安分分應(yīng)付一個,多一分糾纏都嫌累。
正無奈著想開口再下逐客令,身后卻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
沈書仇聞聲回頭,只見不遠(yuǎn)處立著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懵懂地望過來。
瞧見是澹臺池孤,他臉上冰封般的冷硬霎時融化,眉眼間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
這小家伙自吞下那顆血珠后,已昏睡了整整兩日,他也寸步不離地守了兩日。
“我餓了!
不等沈書仇開口,澹臺池孤軟糯的聲音先飄了過來。
沈書仇聞言啞然失笑。
與這小丫頭相伴一月有余,我餓了怕是他聽得最多的話。
他臉上半分不耐也無,溫聲應(yīng)道:“你先在這兒等著,飯很快就好!
轉(zhuǎn)過身時,眼角余光又瞥見顧清染仍在原地未動。
沈書仇無奈地抿了抿唇,到了嘴邊的逐客令終究變了調(diào):“罷了,你也先等著吧!
說罷,便轉(zhuǎn)身走向了灶臺邊。
顧清染聞言連忙抬頭,那雙氤氳著水霧的眸子瞬間亮起一抹喜色。
“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她急切地問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你要真愿意幫我,就先向后退幾步!
沈書仇背對著她,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里聽不出半分情緒。
“然后呢?”
顧清染愣愣地依言后退,眼底還存著幾分期待,希望著能真的幫上忙。
沈書仇這才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淡淡道:“然后打開門,離開這里,走得越遠(yuǎn)越好,對了,記得把門帶上!
顧清染微微張了張嘴,那些涌到舌尖的話像是被凍住一般,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方才亮起的眸光一點點暗下去,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
見顧清染毫無動靜,沈書仇也沒指望幾句話就能打發(fā)走她。
索性暫時懶得理會眼下,給旁邊的小丫頭做些吃的才是最要緊的事。
顧清染局促地立在原地,身后就是院門,心底其實已生出幾分逃離的念頭。
可那股莫名的叛逆心思偏在此時占了上風(fēng),讓她寧愿硬扛著沈書仇的冷漠,也不肯挪開半步。
“你是我的食物嗎?”
冷不丁的一聲問話響起,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卻透著說不出的怪異。
顧清染猛地回神,循聲望去,才發(fā)現(xiàn)澹臺池孤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她身邊。
正仰著小臉,一雙眸子定定地盯著她,眼神里沒有孩童該有的天真,反倒像蟄伏的小獸在打量獵物。
眼前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顧清染卻半點沒覺得可愛。
那雙眼睛像淬了寒的琉璃,看得她渾身發(fā)僵,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上來。
尤其是那句食物,輕飄飄落在耳邊,卻讓她莫名打了個寒噤,心底竟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我……不,不是你的食物。”
顧清染聲音發(fā)顫,帶著明顯的結(jié)巴。
一旁的小小澹臺池孤聞言,只是輕輕眨了眨眼。
那雙眼眸里卻毫無退讓之意,顯然沒打算就此放過她。
下一秒,嬌小的身影猛地向前一傾,幾乎貼到顧清染面前。
鼻尖輕動,語氣帶著孩童般的天真,說出的話卻透著刺骨的寒意:“可是你聞起來好香啊……我真的好想一口吃掉你!
這突如其來的逼近讓顧清染心頭一緊,身體下意識地后縮。
后背“砰”地撞上冰冷的院門,沉悶的響聲里。
一陣火辣辣的疼意順著脊椎蔓延開來,她攥緊了衣袖,連呼吸都亂了半拍。
顧清染只覺得臉頰發(fā)燙,滿心都是難堪,自己竟被一個小女孩嚇成這副模樣。
沈書仇雖然兇巴巴的,但看起來卻沒有這個小女孩給她帶來的寒意大。
她慌忙抬眼,帶著幾分無措的求助望向爐灶旁忙碌的沈書仇,盼著他能出聲解圍。
可沈書仇背對著這邊,火光在他側(cè)臉上明明滅滅,仿佛對身后的動靜一無所知。
實則,院里的每一絲聲響都沒逃過他的耳朵。
在他看來,或許讓澹臺池孤把這個麻煩精嚇走,倒也省了些事。
可這念頭剛起,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沈書仇眸光微轉(zhuǎn),余光里映出顧清染的身影。
她整個人蜷縮著蹲在地上,腦袋幾乎埋進(jìn)膝蓋里,單薄的肩膀止不住地發(fā)顫,像只被驚擾后縮成一團(tuán)的小獸,明明想豎起尖刺防御,卻連半分尖銳都露不出來。
更讓他覺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是,澹臺池孤就那么乖乖地站在她身邊。
烏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團(tuán)瑟縮的身影。
小腦袋還時不時歪一下,像是在認(rèn)真琢磨著什么難題。
但沒過多久,澹臺池孤那雙烏溜溜的眸子里,竟?jié)u漸浮起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棄。
在她看來,這食物實在太膽小了,她甚至暗自想,要是真把這樣的家伙吃下去,自己會不會也變得這么沒出息?
沈書仇剛要轉(zhuǎn)過身,耳畔卻飄來一聲細(xì)若蚊蚋的低泣,帶著壓抑的委屈。
“唉。”
他無奈地輕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忍住。
下一秒,他放下手里的活計起身。
快步走到澹臺池孤面前,不容分說地拎起她的后衣領(lǐng),把人往旁邊一帶:“回你房間去。”
小丫頭起初還擰著身子不愿動,可一想到自己的肚子還被這人好好收著。
只能撅著嘴,滿臉不情不愿地跺了跺腳,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沈書仇這才轉(zhuǎn)向蹲在地上的顧清染,語氣平淡卻帶著幾分疏離:“既然怕了,就沒必要留在這兒,走吧!
“誰....誰說我怕了……”
顧清染悶著嗓子反駁,腦袋卻依舊埋在膝蓋里,聲音里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沒怕?”
沈書仇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微微聳動的肩膀上繼續(xù)道:“那你哭什么?”
“我……我想哭就哭!”
她梗著脖子犟嘴,聲音卻不自覺軟了下去。
“行了,真不知道你既然這么怕,當(dāng)初又何必非要出來。”
沈書仇冷笑一聲,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
說完便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回到爐灶旁,繼續(xù)手上的活計,柴火噼啪作響,將他的背影襯得愈發(fā)冷淡。
顧清染緩緩抬起頭,眼眶紅得像浸了水的櫻桃。
下唇被抿得發(fā)白,舌尖嘗到一絲咸澀,是方才沒忍住滑落嘴角的淚。
她望著沈書仇的背影,聲音帶著哭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因為……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想知道,人族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滅亡了!
沈書仇的動作微微一頓,背對著她的身影僵了片刻。
隨后才低低開口,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外面的世界,不是你這種溫室里養(yǎng)大的人能踏足的,人族……未亡,但也勝似亡了!
“為什么?你親眼見過外面的世界嗎?”
顧清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氣里帶著不肯罷休的執(zhí)拗。
“見過!
沈書仇的聲音從爐灶那邊傳來,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他自然見過,十年前他便踏入了這方天地。
起初并未在這片禁忌之地,直到一年前,才選擇留在此處,等著澹臺池孤出現(xiàn)。
“那外面到底是什么樣的?是不是有很多人?他們……都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顧清染眼睛一亮,先前的怯懦仿佛被拋到了腦后,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滿是急切的追問。
“這與你無關(guān)!
沈書仇的聲音依舊淡淡的。
“那……那你能帶我出去嗎?我真的想看看……”
顧清染咬著唇,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的懇求。
“夠了!”
沈書仇猛地轉(zhuǎn)眸打斷,眼底已覆上一層寒冰。
“跟你說這些已是忍耐的極限,你不屬于外面的世界,這里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望著他那雙冷得像淬了冰的眸子,顧清染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終究是悻悻地閉上了嘴。
可心底有道聲音卻愈發(fā)清晰:“為什么……我明明是人,為什么不能去外面的世界?我只是想看看,這到底有什么錯……”
念頭剛落,院外驟然卷起一股刺骨的殺意,像冰冷的刀鋒刮過皮膚。
沈書仇雙眸驟然一凝,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院門方向。
就在這時,一門之隔的外面?zhèn)鱽硪坏罍貪櫲缬竦穆曇,恰好沖淡了那股殺意:“有人在嗎?我來接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