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一刻,賀翔似乎又回到他熟悉的辦公室,室內(nèi)寬敞明亮,辦公用品一應俱全。
副局長的門牌代表地位和尊榮,還有可以預見的美好前程。
他經(jīng)常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看著對面沙發(fā)后墻上掛著的古鐘獨自暢想美好的未來。
滴滴答答,分分秒秒,金錢不斷積累,實力持續(xù)增強……
他將成為這個城市最有錢的隱形富豪,成為比企業(yè)家邵祥春還富有的人。
而且他即將大權在握,成為萬人敬仰的大局長……
那時的他活得自信從容,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江舟這個老同事,因為她的女兒跳樓發(fā)瘋一樣地查找“孟婆”。
如果江舟查到“孟婆”是邱杰,邱杰落網(wǎng)了,那他賀翔就朝不保夕了。
所以,當邱杰提議除掉江舟,他毫不猶豫地同意并幫助邱杰。
他當時非常認同邱杰的想法和作法,只要江舟死了,他們的危機就解除了。
那天,他自作聰明,試圖利用楚城完成一個看似完美的布局。
可是最終江舟沒被“神雕大俠”射死,賀箏丟了半條命,他還招來了楚城和江舟的懷疑,給自己成功的人生埋下了致命的伏筆。
賀翔無比懊惱悔恨,恨不得給自己兩記耳光。
他怎么就忘了那只古鐘是趙思貴送的呢?
可他怎么能想到楚城真是楚帆,他認出了這只古鐘,讓這條微不足道的線索,成為毀滅他賀翔的導火索?
賀翔長時間沉默,讓審訊員不耐煩了。
一個審訊員輕輕敲了敲桌面。
那聲音仿佛敲擊在賀翔緊繃的神經(jīng)上,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你和趙思貴究竟是怎么認識的?你手上到底有幾樁人命案子?回答問題!
審訊員目光冷冽地看著賀翔,聲音略有提高。
賀翔咬了咬牙,“趙思貴是誰?我不記得我認識這么個人,我是公安副局長,我負責分管刑偵隊偵查人命案子,我手上哪有什么人命案子?”
賀翔暗暗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承認自己殺過人,否則他就是死路一條。
“你們搜查的那間地下室也不是我的,我事先也不知道那間屋子的地磚下面埋了三具骷髏,他們不是我殺的!
賀翔迅速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顯得誠懇又委屈,“你們可以查,那棟別墅根本不是我的,不在我名下,而是我一個死去多年的老朋友的,他死后那棟別墅沒賣得出去,因為怕潮,就拜托我偶爾過去開窗通風。
我只知道他在地下室里放了些古董,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有十年前舊案的卷宗,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好了三具骷髏。
如果早知道他有這種嗜好,打死我,我也不會幫他看護那棟別墅啊!
說到這里,賀翔開始賣慘表忠心。
“我承認我財迷心竅,在邱駿的威逼利誘下玩忽職守,做了很多對不起組織的事,但是我是有苦衷的,是被逼無奈的!
賀翔聲淚俱下,“我辜負了組織對我的信任,但我以人格保證,我絕對沒有殺人。
我是老刑偵啊,我有堅實的職業(yè)信仰。
殺人償命這是鐵律,是誰也不能挑戰(zhàn)的紅線,我怎么會自尋死路呢?”
“你還有人格?還有職業(yè)信仰?”
兩個審訊員好笑地看著他。
“我有,我當然有!我……”
賀翔剛要指天發(fā)誓,一抬眼,就看到屏幕上播出的照片。
照片里,他(賀翔)站在電梯旁,手指按下電源開關,臉上帶著猙獰的笑意。
電椅上坐著個可憐的少年,痛苦的五官扭曲。
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的楚帆。
除了楚帆,地下還有七個孩子,橫七豎八奄奄一息,顯然已經(jīng)遭受完電擊,身體癱軟,神智迷離。
“這張照片是你電腦里珍藏的吧?上面的人不是你?”
審訊員問。
“這……這純屬誣陷!我怎么會珍藏這樣的照片呢?這上面的人肯定是被處理過的,現(xiàn)在的AI圖像處理技術別說換個人臉,還能把死人變成活人呢!
賀翔咬死不承認。
“可是邱杰還有你女兒賀箏已經(jīng)把你的罪行都交待了。”
審訊員嚴肅地看著他,“確實,你是老刑偵,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但是你應該知道,我們問你的問題,是建立在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充足證據(jù)的基礎上,是給你坦白交代的機會而已。”
這樣的話,賀翔很久前審訊罪犯的時候,也說過很多次。
他也知道,這是真的。
何況現(xiàn)在刑偵手段比以前更先進,聯(lián)網(wǎng)時代也已經(jīng)沒有秘密可言。
可是他不能承認啊。
承認了他就徹底完了呀!
他還有兩個兒子,他還想四世同堂……
“邱杰?他不是在外地出差嗎?今天要不是我主動交待問題,刑偵隊根本沒查出邱杰就是‘孟婆’,就是那個‘渡仙橋’聊天群連環(huán)殺人案的幕后黑手。
我知道自己錯了,我積極主動的配合組織的調(diào)查工作,也請你們不要詐我!
賀翔心里想,這段時間他聯(lián)系過邱杰,邱杰都給他回信息了,想詐他?沒門兒。
至于賀箏,他的女兒不會出賣他的。
雖然賀箏戀愛腦,但她不至于蠢到承認她爸是殺人犯。
“放段錄音給你聽一下!
一名審訊員打開了一個音訊文件。
“當時,我把想摘取楚帆的心臟移植給我兒子的時候,賀翔問我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我告訴他我沒瘋,我要給我哥報仇,還能讓我兒子變成神童,一舉兩得。
賀翔半信半疑。
我跟他說,我能給別的病人成功移植器官,給我兒子做的手術也一樣能成功!
賀翔問我說,我兒子比楚帆小那么多,我就不怕我兒子裝不下楚帆的心臟,最后產(chǎn)生排異反應死掉?
我告訴他不用擔心,讓他幫我找趙思貴綁架楚帆。
賀翔當時顧慮重重,說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摘取未滿18周歲公民的活體器官用于移植。
我取笑他,說他又不是沒干過,又引誘他,說如果能讓楚帆為我所用,他會比我哥邱駿還能掙錢。
賀翔動了心,幫我把楚帆綁架了。
擔心事情敗露,賀翔命人把楚帆和同期綁架的幾個孩子秘密轉移了兩三個地方,最后才又轉移回來藏在趙思貴陰暗的地下室里……”
音頻錄制得非常清晰。
這是那天晚上,魯春秋和楚城秘密提審邱杰,邱杰供述的部分內(nèi)容。
賀翔起初擺出一副“你們沒有證據(jù)冤枉我”的神氣,可是,隨著音頻的播放,他臉色煞白,額頭冒出密集的冷汗,全身緊繃,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的確是邱杰的聲音。
可是邱杰不是在外地出差嗎?
魯春秋他們是什么時候破了“孟婆”案的,又是什么時候提審了邱杰的?
邱杰這個王八蛋,為什么要出賣他?
無法形容賀翔此刻的震驚。
他一直覺得,如果沒有他的保護,邱杰隨時會被抓捕入獄,所以邱杰把他奉若神明,根本不敢得罪他。
哪知道,邱杰這一句句的,把他賣得不留余地。
“魯春秋他們抓捕了邱杰?”
賀翔知道自己問這樣的問題很蠢,可是還是忍不住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