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斷龍山上下皆是一片縞素。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已經(jīng)掛好的白綾。
在中間,有一處高臺,高臺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牌位,而在這些牌位前方,則是已經(jīng)備好的香燭,紙錢,以及三十口用來燒紙錢的大鐵鍋。
劉元將武鳴招至跟前,抬手間九節(jié)杖浮現(xiàn),將此物交到武鳴手中。
武鳴雙手捧著九節(jié)杖,臉上露出少許鄭重之色。
“你算是黃巾之中輩分最高之人,這場大祭,理應(yīng)由你來主持,送張老爺子和道主等人一程!
聞言,武鳴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雙手捧著九節(jié)杖,一步步地向臺上走去。
武鳴走的很慢,每一步走出的時候,四周都會有不一樣的目光望過來,落在他身上。
那是來自四方黃巾人的目光。
當(dāng)這些人的目光落在武鳴身上,落在九節(jié)杖之上的時候,眼中往往會帶著敬意。
那是最為誠摯的敬意,自眉宇間流露出來。
武鳴則是昂首挺胸,無心他顧,目光盡在九節(jié)杖上,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到高臺跟前,望著一眾靈牌,大喝一聲:
“跪!”
一聲落下,武鳴率先跪下。
在武鳴身后,數(shù)十萬黃巾人相繼跪拜在地。
整個斷龍山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那是落針可聞的聲音。
是齊刷刷的跪地聲,是膝蓋與泥土觸碰的聲音。
一個人跪下的聲音或許不大,但十幾萬人的跪拜聲卻足以匯成一陣巨響。
“拜!”
下一句話從武鳴口中發(fā)出,這些黃巾士兵當(dāng)即跪伏下來,眼中滿是恭迎之色,在這般恭敬之中,又帶著少許的悲痛。
劉元在另外一處,高臺上。
這里,是特地為十八方勢力的代表準(zhǔn)備的觀摩臺。
這般的目的,一來是為了讓這十八方勢力的代表放心,告知他們,自己等人并沒有想要將這些黃巾據(jù)為己有的想法。
至于第二個目的,則是為了消除這十八方勢力的戒心,并且告知他們,從今以后,這些人便和黃巾沒有聯(lián)系。
今日是祭奠先賢,同樣也是斬斷過去。
自今日起,這些人不再是黃巾殘部,而是各個勢力屬地內(nèi)的歸屬百姓,希望這些人能夠好生對待,勿要寒了這些人的心。
這,才是劉元最想要的目的。
當(dāng)然,除開這些,還有第三個目的。
便是讓這除了楓月縣之外的十七方勢力高高在上。
讓黃巾境內(nèi)還未曾找到依靠的黃巾殘部,選擇這十七方勢力作為自己的靠山,以此得到庇佑。
至于為何排除了楓月縣?
還不是現(xiàn)在的楓月縣樹大招風(fēng)。
如今的劉元手握九節(jié)杖,若是以九節(jié)杖為憑借,號召黃巾殘部的話,那基本上就沒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這,同樣也是武鳴和十七方勢力交易的一部分。
“劉領(lǐng)主不打算親自下去祭拜一番?若是小人沒記錯的話,領(lǐng)主大人與這黃巾之間關(guān)系匪淺,于情于理你也該下去上柱香才是。”
在劉元身旁,一個身材肥胖,臉龐圓潤,有著一雙瞇瞇眼的中年男子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此人名叫蔣符,乃是大秦放在平城的一位主事之人,聽說其背后之人在大秦國之中掌握不少權(quán)力,方才能夠?qū)⑺偷狡匠莵,干這個肥差!
為人貪婪,見利忘義。
這,是梅謙與之接觸過后,說給劉元聽的一系列評價。
也正是因為聽到這些評價,所以劉元的目光再落到蔣符身上的時候,眼眸深處有著一絲不屑一閃而過。
不過,臉上還是保持著平靜,保持著笑容。
“蔣大人說得倒是在理,不過我聽聞蔣大人之前在平城之時不也提倡大祭嗎?想來蔣大人心中對黃巾烈士素有敬仰之心,既有心生敬仰,倒不如我與蔣大人一同前去,祭拜一番?”
劉元望著蔣符說道,臉上的笑容溫和到了極點(diǎn)。
不過,就是這般溫和的笑容,落在蔣符眼中,卻是陰冷陣陣,充滿殺機(jī)。
敬仰?
我敬仰個鬼!
當(dāng)年若不是黃巾,若不是張角,大秦何至于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大秦與張角之間,不說是仇深似海,但也差不多了。
本大人之所以會提倡大祭,是單純的為了大祭嗎?
不是!
只是為了借大祭的由頭,借黃巾殘部的力量去謀算梁城和寶城而已。
至于黃巾?
老子從來就沒有敬仰過。
這年頭,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蔣符眼皮挑動,臉色一沉,衣袖一拂,冷哼一聲:“哼!劉領(lǐng)主可莫要亂說。我大秦和黃巾之間的矛盾,古來皆知。我蔣符乃是忠誠之人,自然不會與黃巾一般為伍!
“不與黃巾為伍?既然如此,那蔣大人不妨將平城之中的黃巾軍交出來,由我等來接收也是好的!
此話一出,當(dāng)即有人冷笑著走上前來,對著蔣符,說了一句。
“是極,我家領(lǐng)地地廣人稀,恰好差了一些人!
“吾身后的勢力雖然同黃巾存在一些矛盾,但如今道主已死,黃巾已滅,這些矛盾自然也應(yīng)該煙消云散。我等也是樂意接受這些黃巾殘部!
“堂堂大秦,坐享祖龍遺澤,又何必在意這些蠅頭小利?不妨將平城一并讓出來,豈非更好?”
……
一時間,其余十六方勢力的人相繼起哄,一個個就宛若饑餓數(shù)月的狼,忽然瞧見遠(yuǎn)處有一塊肉一般,臉上滿是饑渴之色,恨不得直接撲過去,一口將肉咬在嘴里,一口咬爛!
劉元瞧著這一幕,倒是神色平靜,絲毫不覺得詫異。
這十七方勢力,那就是十七頭餓狼,只要發(fā)現(xiàn)獵物,就算是受傷的獅子,他們也敢沖上去咬一口!
面對這些人的圍攻,蔣符額頭上冷汗直冒,整個人完全就是被嚇懵了。
面對這種情況,他能怎么辦?
除了尬笑閉嘴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一旦開口,若是順著這些人的意思,將平城的黃巾百姓交出去,那就是給平城抹黑,給身后的大秦抹黑,直接就是死路一條。
若是與這些人對抗,那便是給大秦找麻煩,給平城樹敵,回去之后,自然也討不了好。
所以,現(xiàn)在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自己不說話,這些人就無法找到自己語言的漏洞,再行針對。
對此,劉元倒是什么都沒說,只是譏笑一聲,隨即又歸于平靜,看著下方的一個又一個的黃巾百姓上前染香祭拜,聽著正前方的武鳴念著悼詞。
當(dāng)然,詞里話外之間,除了祭奠逝去的黃巾先賢之外,還有一些囑托,希望這些活下來的黃巾人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
大祭依照計劃進(jìn)行,每一個趕來的黃巾殘部在祭祀完成之后,便各自走向了愿意跟隨的勢力。
不多時,這十七方勢力身后便聚集了一大堆的黃巾人。
這些人,有原本就是被他們招募的,也有部分是新招募的。
總的來說,前頭投靠的人不少。
不過,大秦是個例外。
或許,是因為蔣符之前的話被另外的人傳到了那些黃巾殘部的耳中,所以前來投靠的黃巾殘部少之又少。
甚至就連那些原本從平城內(nèi)帶出來的黃巾人,都有部分選擇逃離。
對此,那位蔣符蔣大人挎起一張批臉(PS:方言),就差沒破口大罵了。
不過,縱使這一位心中有怒火又能如何?
其余十六方實力的人都已經(jīng)如愿,也算是隨大流了。
蔣符的意愿如何,又有誰在意呢?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的過去,望著面前陸陸續(xù)續(xù)上前祭奠的眾人,劉元神色平靜,抬手間,手中出現(xiàn)三柱清香,緩緩向前而去。
當(dāng)劉元雙手捧著三柱香向前走去的時候,黃巾士兵向兩側(cè)散開,留出一條通道,任由劉元向前走去。
劉元走得很慢,臉上滿是鄭重之色,一步步走到近前,將三炷香插下,拿起一捧紙錢,放在鐵鍋上,然后大火燃起,將紙錢點(diǎn)燃。
任由漫天灰飛,從頭頂飄過。
劉元神色平靜,滿臉淡然,抬起手指,輕輕捻著一枚在空中飄過的飛灰,將這枚飛灰拿在手中。
然后輕輕一彈,飛灰化作漫天灰塵,從空中飄落,隨著風(fēng)飄向遠(yuǎn)方。
“道主,你安心去吧,剩下的黃巾很好,已經(jīng)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歸宿!
“黃巾軍是否保存,您應(yīng)當(dāng)不會在意。所以我為他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取出,將這些黃巾軍打散,任由他們?nèi)谌胧叻絼萘χ,有這十七方勢力的庇佑,至少能夠保他們暫時無恙!
“往后如何,便全看他們的造化。修羅場即將開啟,生死各憑本事,造化全看機(jī)緣。您,安心地去吧!
劉元小聲低語著。
一旁,武鳴躬著身,低著頭,雙手捧著九節(jié)杖,將其交還到劉元手中。
劉元抬手,接過九節(jié)杖,然后順手拋入背包內(nèi),負(fù)手而立,挺直腰背,回首看向身后的一眾黃巾殘部,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fù)鲁,朗聲道?br>“今日,我等在此,祭奠道主。今日,我等在此,祭奠黃巾。今日之后,再無黃巾,今日之后,再無太平道!”
一語落,下方的那些黃巾頓時嘩然,一雙雙目光投向劉元,眼中或是帶著怒意,或是帶著不解,或是帶著失望……
“諸君,道主企望的,是天下太平,是人人吃上一口飽飯!
“如今,路已開,程已起,天下之大,諸君盡可行!”
“諸君生前,為黃巾而后;諸君身后,當(dāng)為自己而活,而天下太平而活!”
……
一字一句的話從劉元口中說出來。
話說的很慢,每一字,每一句之間都帶著強(qiáng)烈的感情色彩,帶著精神波動,以劉元為中心,向四周擴(kuò)散。
這是術(shù)士對于精神力的特殊應(yīng)用技巧,通過精神波動,增強(qiáng)自己的語言感染力,讓自己的言語更具說服力。
遠(yuǎn)處,十七方勢力的人聽到劉元的這番話,臉上都不由得露出幾分笑容。
這小子,這番話,說得倒是不錯。
黃巾沒了,世界上自然也不該存在著黃巾的死忠粉。
而劉元的這般做法,正好是打消這群黃巾人心中的最后一絲念想。
讓這些黃巾人安安心心地歸附于各方勢力,為各自勢力賣命。
日后,他們之中但凡有一方勢力能夠成長起來,能夠執(zhí)掌整個黃巾領(lǐng)地,之后遭受的阻力也會少上不少。
就在劉元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忽然下方黃巾眾人之中不知是誰,指著前方斷龍山,說了一聲。
“神跡,神跡!道主顯靈了!”
此話一出,頓時有不少黃巾人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然后便瞧見身前的斷龍山上,原本生機(jī)全無的斷龍山上卻是有著滿山的綠意浮現(xiàn)。
那是從砂石之中冒出的嫩芽,頑強(qiáng)地從砂石之中鉆了出來,滿山皆是。
斷龍山上空,天穹忽然就黑了下來,一層疊著一層的烏云壓下。
一時間,狂風(fēng)起。
一時間,驚雷現(xiàn)。
下一瞬間,雷鳴閃電從空中劈下,電閃雷鳴之下,無數(shù)雷霆從空中劈下,劈向斷龍山,要將山間那僅有的綠意盡數(shù)毀去。
不過,就在這雷霆劈落之時,山間的綠意升騰,在空中匯聚成一道淡綠色的屏障。
屏障映照在高空,將無數(shù)雷霆盡數(shù)擋住。
這般景象被無數(shù)黃巾人看在眼中,一時間驚呼聲不斷,一個個皆是高聲大呼“道主顯靈,將軍顯靈,教主顯靈”之類的言語。
就連遠(yuǎn)處,十七方勢力,也被這一幕給弄愣了。
不,不應(yīng)該是十七方勢力,應(yīng)該是十八方。
因為,就連劉元和諸葛亮等人,也在這一瞬間愣住了。
但下一秒,他們便反應(yīng)過來,知道這一切應(yīng)當(dāng)是斷龍山中那一位的手筆。
花開遍野,而后便能瞧見一道黑芒從斷龍山中直接沖過去,沖入空中,將天穹之上的烏云盡數(shù)絞散、
烏云散去,雷霆隱去,天地清明。
而后,便能瞧見一魁梧男子虛影,手握長槍,屹立長空,步步向下踏來,來到劉元跟前,直接錯身而過,來到一眾靈牌跟前,點(diǎn)燃三炷香,插在壇中,然后拜了三拜。
“今,西楚霸王破封,為太平道主,送行!”
一聲低喝,炸響天穹。
而后,男子虛影沒入霸王槍中,長槍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只留下下方,滿臉驚愕的眾人。
留下斷龍山上,已經(jīng)長成綻放的,滿山虞美人。
且看今日花滿天,且看今朝王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