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泠煩死了。
“我又不是為了求報酬救她家孫子!”
林瑩瑩可能還不知道縣城如今形勢的嚴峻——
已經(jīng)出現(xiàn)人吃人的現(xiàn)象了!
那小叫花偷走王家孫子,不管是出于他本意還是受人指使,其目的細思極恐。
若時光倒退,再讓她選擇,她還是會奮不顧身撲上去。
人之所以為人,與畜生應該有本質(zhì)區(qū)別!
這件事過后,再沒有發(fā)現(xiàn)小叫花的蹤跡;蛟S逃了,甚至死了?不管什么結果,林思泠覺得那是他咎由自取。
老話說得好,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們的命運,的確令人同情。但是,弱者向更弱者揮刀,不是他們可以被諒解的理由。
王大丫慢慢和林思泠熟悉起來。雖然還是挺內(nèi)向不多言多語,不過只要碰見,會微笑著先打招呼。
有時抱著她那胖乎乎的弟弟出來玩,會教弟弟喊:“泠姐姐!
林瑩瑩但凡出來聽見,會翻著白眼送給三人涼涼一瞥。
“價值五個雞蛋的小崽子,果然就這樣了,喚人舌頭都擼不直!”
扣扣搜搜的老太婆,救了他家孫子,房租一文不少。還說下個月房租要隨著物價漲……
王大丫低下頭,默默抱著揪她頭發(fā)玩的弟弟離開。
外人走了,林瑩瑩才丟給林思泠三個銅板,讓閨女去買菜。有王家送的五個雞蛋,又可以堅持五天不沾葷腥,她良心很過得去。
林思泠挎著籃子去集市時,發(fā)現(xiàn)小肉鋪似乎又進了新鮮的“小羊羔肉”。
滿臉橫肉的老板手里磨著雪亮的剔骨尖刀,和擁擠在攤位前的老主顧們談笑風生。
她收回視線,匆匆繞路而行。
縣衙那邊,打從小春將通傳的事交給門衛(wèi),所賣的菜錢便沒了第一次的多。
略低于市價不說,偶爾門衛(wèi)還暗示要孝敬。
林思泠不是沒動過心思另覓客戶?伤牟司湍敲匆稽c,不值得花大力氣去折騰。
而且整個縣城烏云壓頂,籠罩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氣氛,真是讓人惶惶不可終日。
她想著走一步算一步吧。
要掙錢,也要先看看有沒有命享。
好在公玉謹不算多嬌氣。沒有肉吃不計較,甚至喜歡吃她金手指種出的蔬菜。
一個不熟悉集市,一個被蒙在鼓里,林思泠得以游刃有余操控兩邊伙食,將種植盆的產(chǎn)出,變成私房錢。
回到家,不小心和里面匆匆走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原來是俞嬸兒!
連忙打招呼:“俞嬸兒,你來找我娘嗎?”
心里挺奇怪。
她便宜娘高傲,整天窩在自己屋里做女紅,不與大雜院的女人們打交道。俞嬸兒咋會登門拜訪呢?
俞嬸兒笑得既尷尬且勉強:“泠丫頭,你回來啦……”
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一徑走了。
“什么東西——”
林思泠跨進門,只見林瑩瑩一臉難看坐在堂屋,嘴里罵罵咧咧。
“平日話不曾說上半句,只知背后議論人長短是非,今日舔著臉上門借糧?你是傻子還是當我是傻子!”
見到林思泠,劈頭蓋臉發(fā)作。
“以后院子里再碰見那女人,不許和她搭話!給我瞧見,打死你——”
氣呼呼甩手回房。
林思泠眨了眨眼,放下菜籃子。
隔了會兒,望見俞嬸兒出門打水。臉陰沉沉的,沒有往日的豁達與精神勁。
猶豫一下,林思泠飛快從柴堆里扒出兩根藏著的白蘿卜,裝在桶里提著跑出去。
俞嬸兒見著她,勉強笑了笑:“泠丫頭,你也來打水呀?”
習慣性地拎起井里的一桶水,打算先倒進她的桶里?匆娎锩嫜b的白蘿卜,呆一呆。
“俞嬸兒,你剛才來我家借糧?”
林思泠小聲說,雙手迅速抱出蘿卜,塞進她的桶里。
“我家確實沒有多余糧食了,這省下來的兩根蘿卜,你拿回家先吃著吧!”
俞嬸兒又是意外,又是感動。連忙抓住她的手,想要阻止她把蘿卜往自家桶里放。
“你這丫頭,千萬不可……給你娘曉得了,會打死你!”
被毫不留情掃地出門,她可不認為林瑩瑩會借糧給她。而且杯水車薪,沒必要連累林思泠遭難。
林思泠硬把蘿卜給她裝上。
“俞嬸兒,你拿去吧,好歹對付兩頓!
俞嬸兒雖說比較大嘴巴,卻是這個世界她遇見的為數(shù)不多的熱心人。幫過她一分,她會盡力回報雙倍。
俞嬸兒嗓門一陣沙啞,眼眶少許濕潤:“泠丫頭……那嬸兒就承你的情了,謝謝你!”
有這蘿卜,混些米糠,至少能撐幾天,讓她當家的想想辦法。
提起桶,給林思泠的桶里裝滿井水。
林思泠奇怪地問她:“俞嬸兒,之前還見你家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斷炊了?”
“哪里好好的?不過是在外面,打腫臉充胖子罷了!”
俞嬸兒苦笑起來。
“我們院子里的女人,現(xiàn)在很難在外面接到洗衣縫補的活兒了。就算偶爾接著,工錢也少得可憐!”
“我家男人在城里做挑夫、下苦力,一天下來,掙不來幾文錢。而糧價越來越高,糙米漲到了十文一斤,我家六張嘴巴……”
“唉!”
她深深嘆氣,滿臉苦澀。眉間眼角,現(xiàn)出深深的皺紋:“這一天天的,入不敷出,老本快吃空了,將來怎么辦呀……”
林思泠目送她踟躕蹣跚的背影,心情沉重。
對呀,一家六口,每天只能保證一斤的口糧。
加上房租、日常開支、官府稅收,這種日子持續(xù)下去,恐怕俞嬸兒一家很快要淪落街頭,賣兒賣女了!
換她處在俞嬸兒的境地,沒有金手指,同樣會被殘酷的現(xiàn)實摧毀。
悶悶拎起水桶回家,淘米熬粥。
肅州遭難,大虞朝其他州應該好好的吧,為何朝廷不出面賑災呢?
還是說賑災了,賑災糧和賑災款落入某些人私人口袋里了……
她一腔邪火,使勁用鏟子刮了刮鍋邊翻滾起的白沫——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討厭!
輔食給公玉謹送餐的是一碗稠粥、半個煎蛋、一碟脆嫩爽口的腌黃瓜。
自從人肉案、拍花子案發(fā)生后,公玉謹再沒有計較過吃食。給啥吃啥,十分好養(yǎng)。
他在外邊堂屋吃飯,林思泠在里屋打掃衛(wèi)生。仔細一根根收集起床上地上的頭發(fā)絲,藏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