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如此,他們才越覺得這天策軍的可怕。
陳正泰已松了口氣,他其實最欣賞的不是重騎,鐵甲重騎本來就是可怕的兵種,至少在火藥的威力大增之前,這一直都是中世紀(jì)最強大的兵種,實力驚人。
更別說,這個時代的軍事家們,尚且還沒有重騎的概念,這重騎橫空出世,更沒有出現(xiàn)針對重騎的戰(zhàn)法,因而……此時的重騎,本就處于無敵的生態(tài)鏈中,就相當(dāng)于恐龍時代的霸王龍一般,是居于戰(zhàn)場上的至高統(tǒng)治者。
他所欣賞的,恰恰是步兵營和護軍營,在重騎沖殺的過程中,蘇定方依舊保持著冷靜,指揮若定,不斷的保護著步兵營的側(cè)翼,也沒有貿(mào)然出擊。
要知道,古代的軍隊,都是依靠軍功來驅(qū)動的。
現(xiàn)在很明顯,在重騎的打擊之下,叛軍已經(jīng)兵敗如山倒。倘若是其他軍隊,一看敵軍已經(jīng)敗亡,那么勢必要一股腦的沖殺上去,趕緊趁此機會,爭奪功勞。
畢竟……似這樣一面倒的大勝,本就稀少,而若能立下功勞,則可改變自己一生的命運,這對于任何一個士兵而言,都是巨大的誘惑。
可是……步兵營依舊保持著克制和冷靜。
他們隨時根據(jù)戰(zhàn)場上的勢態(tài)進行調(diào)整,但是絕沒有在這個時候貿(mào)然出擊,所有將士表現(xiàn)出的,都是出奇的克制。
作為將軍,在這個時候保持著冷靜。
作為士兵,甘愿成為團體中的螺絲釘,沒有號令,哪怕眼前有無數(shù)的功勞等著收割,卻依舊保持著出擊的勢態(tài),引而不發(fā)。
這才是最難得的。
…………
這時候,重騎在亂軍中來回馳騁,叛軍們此刻是崩潰的,因為在反復(fù)的切割之后,他們彼此之間已經(jīng)無法結(jié)陣了。
這已不是三萬鐵騎,對陣一千多的重騎。
而是一千多的重騎,對陣三萬個鐵騎。
這里頭只是一字之差,可意思卻完全不同,因為一千多的重騎乃是一個整體,而三萬個叛軍鐵騎,卻是三萬個個體。
更讓人絕望的是,這些重騎,幾乎是刀槍不入,即便有人憤怒的反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的武器,很難對這些重騎造成傷害。
偏偏這些重騎,還個個力大無窮,自己手中的刀劍,和對方手中的馬槊相比,簡直就好像孩童手里的玩具。
此時……精騎們的心態(tài)徹底的崩潰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于是有人開始四散而逃。
逃亡的人越來越多。
這個時候,陳正泰正站在高臺上看了個清楚,于是回頭朝身后的崔志正等人笑道:“你看……這些敗兵,將來要化整為零,成為散兵游勇,只怕到時要麻煩諸位了。”
崔志正立即就明白了陳正泰的意思,便也笑了笑道:“殿下放心,敗兵最后多淪為賊寇,不過殿下放心,若是有人敢為禍,我等的部曲,自饒不了他們。”
對于散兵游勇,真正厲害的武器不是天策軍這樣的正規(guī)軍。恰恰是崔志正這些世族們的部曲,其實就相當(dāng)于民團。
陳正泰又道:“現(xiàn)在這里最珍貴的就是人力,侯君集反叛,固然是該死,可許多將士卻是無辜的,不要妄殺!
陳正泰話里的意思已經(jīng)足夠明白了。
崔志正便微笑道:“殿下放心便是!
大家相視一笑,此時淡定了許多。
天策軍威武。
這河西之地,若有天策軍這樣的軍馬,足夠保證他們在這河西立足了。
而至于那些散兵游勇,大家當(dāng)然不會妄殺,這倒不是崔志正等人有同情心,而是在這地廣人稀的地方,就如陳正泰所說的,人力……就是最寶貴的財富。
只是此時,大家看陳正泰的態(tài)度,顯然又變了。
大家今日都親眼看到了一切,這陳正泰彈指之間,便破了叛軍,實在讓人恐懼啊。
從前還有世族認為,陳家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過是靠拍了皇帝的馬屁,成為了關(guān)外之主,又恰巧掙了一大筆錢而已,而且傳聞這些錢,來路還很可疑。
因而世族們雖有不少遷徙落戶于此,可是看待陳家,卻依舊有著幾分輕視,只當(dāng)陳家背后有朝廷的支持,才給他陳家面子罷了。
而如今所有人的心態(tài)和看法……卻是大不相同了。
能操練出這樣兵馬的家族,是何等的可怕,這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嗎?今日能彈指滅了三萬鐵騎,而在沒有王法的關(guān)外,你全家族來都來了,若是要滅你的家族,縱是你有多少的部曲,也不夠人家砍的,好吧!
今日之戰(zhàn),給與世族們留下了過于深刻的印象,于是眾人心里都暗暗警惕,以后對陳正泰,少不得要好一些,不要老是在他面前大呼小叫,得需多幾分尊重!
其實陳正泰一直都把眾人不斷變化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此時道:“諸公看這一場演習(xí)如何?”
好聽的話自是不再吝嗇……
“天策軍威武!
“殿下運籌帷幄,實在教人佩服!
陳正泰哈哈一笑,沒有制止這滔滔不絕的夸贊聲。
過了片刻,有人飛騎而來,直接到了高臺之下,高聲道:“殿下,叛軍已經(jīng)潰散了。侯君集等叛將,也已盡誅!
陳正泰心情大好地道:“好的很。窮寇莫追,取了叛將的人頭即可!傳我的王詔,號令河西各地,加強警戒,嚴(yán)防散兵游勇!
“喏。”
陳正泰隨即看了眾世族一眼道:“諸公隨我校閱三軍!
“喏!贝拗菊热烁┦滋。
于是陳正泰帶著人徐步下了高臺。
此時,天策軍已經(jīng)收兵。
沒有必要的殺戮,顯然是無意義的,一方面也是天策軍兵少,實在顧不得逐一殺戮,何況……這些叛軍大多都是朝廷的兵馬,擊潰了他們,拿下了叛將,這些人便是群龍無首,在遍布于塢堡的河西,根本就沒有立足和容身之地。
至于這些叛軍的未來,陳正泰也已有主意,等校閱之后,便令人四處張貼赦令吧,若是肯歸降的,可就近至各處塢堡,只要放下武器,不說其他,至少可保全他們的性命。無論是愿意回鄉(xiāng)也好,還是留在河西也罷,不必為難。
叛亂這等事,大多數(shù)人本就是被裹挾的。倘若非要追殺到天涯海角,反而會激起反抗了。
待校閱了三軍,看著這一個個染血的將士,崔志正等人依舊心有余悸。
正午時分,陳正泰設(shè)了宴,與人痛飲一番后,崔志正方才告辭。
他登上了馬車,帶著幾分醉意,此時還是暈乎乎的,不過他想著今日發(fā)生的事,禁不住還有些后怕。
今日他不能輕易離開西寧,因為外頭還有許多的亂兵,等風(fēng)頭過去,安全一些,再讓自己的部曲護衛(wèi)自己回到崔家的塢堡,因而只讓人在客棧里,備了幾間客房。
馬車?yán)锏拇拗菊F(xiàn)在滿腦子都想著的是……前些日子,自己是不是哪里有得罪過陳正泰的地方。
對了,上一次……好像和陳正泰發(fā)生過爭吵,還將他死去的孩子的賬,算到了陳正泰的頭上。
當(dāng)時他也是怒極了,這才失言。
雖然后來,大家又談妥了,彼此言歡,當(dāng)做這件事沒有發(fā)生過。
不過……朔方郡王殿下會記仇嗎?
會……嗎?
于是乎,崔志正便又警惕了起來,他開始一點點的細想,檢討爭吵之后,陳正泰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