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從大殿里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她和凌懷瑾離開的時候,蕭景行還站在原地。她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看著自己,那目光鋒利地如同刀子,扎得她心里一陣陣地疼。
“怎么,心疼了?”凌懷瑾問。
林婉搖搖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太后召見她,她必須卻完成自己的任務(wù)。
凌懷瑾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輕笑。
到了延壽宮偏殿,發(fā)現(xiàn)皇后也在,心里才松了一口氣。行了禮,坐下后卻發(fā)現(xiàn)皇后正襟危坐,似乎比她還要緊張。
林婉瞄了一眼皇后緊緊絞著帕子的雙手,心中暗道:看來這對婆媳的關(guān)系不是很好。不過這也正常,普通人家的婆媳之間尚有齟齬,何況是天家的婆媳!
“你來的正好,”太后靠在軟榻上,一雙微微瞇起的鳳眼看向林婉,問道:“聽說你年少時跟隨父母走過大江南北,見識不少?”
“太后娘娘謬贊,”林婉連忙解釋:“民婦只是隨父母到各地做些小生意,領(lǐng)略過一些不同的風(fēng)土人情罷了!”
太后嗤笑一聲,又問:“那撥霞供是你弄出來的?”
“回娘娘,撥霞供是豫地的特色美食,民婦只是剛好吃過,記下了做法而已。”
林婉不知道太后問這些有何意,但對于太后的懼意讓她有些心慌,這位太后可不似皇后那般端莊溫和,反而看著十分凌厲,哪怕只是懶懶地斜靠在軟榻上,都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太后面無表情地盯了她一會兒,就在林婉以為她要發(fā)火的時候,她開口道:“既然你會做,還不去做來給哀家嘗嘗?”
林婉一愣,轉(zhuǎn)頭從皇后同樣震驚的目光里確定了太后的話——她想吃撥霞供。
“怎么,就許你們年輕人吃,我們年紀(jì)大的就不能吃了?哀家小的時候,也跟著父親到過好幾個地方任職,這撥霞供哀家可也是吃過的!你做出來的若是不正宗,哀家可是要罰的!”
“母后……”皇后心中頓時明了,難怪母后剛剛支走了其他人!
“閉嘴,等著吃就行了!”太后一呵斥,皇后又不敢說話了。
林婉隨著宮女去了太后宮里單獨(dú)的小廚房,在御廚的幫助下很快就準(zhǔn)備好了撥霞供的材料,不一會兒,冒著熱氣的鍋?zhàn)泳投肆松蟻怼?br>“這東西一個人吃著沒意思,你們也過來,陪哀家一起吃!”
太后發(fā)了話,林婉只好和皇后一起在桌旁落座。延壽宮前頭在辦宴席,她們卻陪著壽星在后面吃撥霞供,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宮女布置好碗筷、蘸料,掀開鍋?zhàn),頓時香氣四溢;屎笥行┦肿銦o措:“母后,這……這……”
“說你蠢你還真是蠢!”太后嫌棄地橫了皇后一眼,卻親自動手涮了一片兔肉教皇后如何吃,“這東西宮里都傳遍了,皇帝愛吃,那些嬪妃個個都差自己親信去宮外學(xué)了回來好討好皇帝,就你,什么都不會!”
“母后教訓(xùn)得是。”皇后低頭吃肉,林婉卻意外地看了太后一眼。興許是坐得近了,她發(fā)現(xiàn)太后似乎也沒有那么可怕了。
“味道不錯!碧罂聪蛄滞,“你說說,你從前都去過哪些地方?”
林婉正要放下筷子,太后立馬阻止:“邊吃邊說,別像某些人一些,守那些無聊的規(guī)矩,端莊得像根木頭!”
皇后頭垂得更低了。
林婉回想了從前跟父母一起去過的地方,撿了些趣事說了,逗得太后頻頻大笑。林婉見太后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嚴(yán)厲,心里也輕松了許多。兩人就著熱騰騰的撥霞供相談甚歡。
“哀家聽說,皇帝給麗貴妃的娘家兄弟升了職?”太后突然開口。
皇后手中的動作一頓,“是!
林婉側(cè)目,皇后出身書香世家,父親兄弟都不算高官,而麗貴妃的父兄已經(jīng)官至三品,若是再升,豈不是打皇后的臉?
“你也不勸勸?”太后邊涮著肉片邊問,仿佛是在談著一個稀松平常的話題,讓林婉也少了幾分不安,只邊吃邊靜靜地聽著。
皇后面色不佳地放下了筷子,卻為皇帝辯解道:“麗貴妃貼心,皇上十分寵愛,又育有龍嗣有功……”
“那你就去哭!”太后重重地放下筷子,看著皇后,說道:“阿慈,你是皇后,是皇帝的發(fā)妻,你想要的跟他說,還怕他不給你?”
“皇上……皇上他寵愛麗貴妃,”皇后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又能怎樣呢?”
“你能怎么樣,你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寢宮里,一副遁入空門的樣子,當(dāng)然只能等著別人爬到你頭上去!”太后重新拿起碗筷,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自己立不起來,別人再怎么幫你也沒用!”
林婉能體會皇后的無奈,不忍看她受訓(xùn)斥,只能埋頭苦吃,卻沒想到太后話頭轉(zhuǎn)到了自己身上:“你也是,你又沒到年老色衰的年紀(jì),怎么就成了下堂妻?”
皇后臉色一僵,這是說她年老色衰了?
林婉尷尬地笑笑,“太后娘娘,我們……性子不合!
“性子不合?”太后瞪了皇后和林婉一眼,毫不掩飾鄙夷之色:“你們一個看不住男人,一個看不清男人,都蠢!”
林婉和皇后對視一眼,只能無奈地相視一笑。
從太后宮里出來,宴席已經(jīng)接近尾聲。
前頭突然傳來嘈雜聲,皇后連忙過去查看,才發(fā)現(xiàn)竟是許晗和蘇瑤一同掉進(jìn)了荷花池里。
雖然兩人已經(jīng)換了衣裳出來了,但是深秋池水寒涼,兩人還是面色十分難看。好在太醫(yī)看過了,并無大礙,只需吃兩副驅(qū)寒的藥就能恢復(fù)過來。
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弄清楚了,原來是蘇瑤和許晗在荷花池邊不知怎么起了爭執(zhí),然后兩人一同掉進(jìn)了水里,剛巧蘇青過來,跳下去將蘇瑤抱上來,而許晗則被蕭景行所救。
眾人稍微一思索便能明白個大概,無非是兩女爭一男的戲碼,不過現(xiàn)在看來,許晗是勝利者。
畢竟落水的許晗被蕭景行所救,可是有損清譽(yù)的,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蕭景行對許晗負(fù)責(zé),娶她為妻。
皇帝有意替許晗和蕭景行賜婚,許家是清貴世家,對皇室忠心耿耿,若是許晗嫁給了蕭景行,他自然也更放心些。
眾人議論紛紛,蘇瑤卻氣得跺腳,用手狠狠地掐著蘇青的胳膊,抱怨道:“你干嘛不讓景行哥哥救我,我本來都打算好了的!”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有個丫頭說你被許晗欺負(fù),讓我過來幫你,我一來就看到你落水了,不救你萬一你淹死了怎么辦?”
“我沒找你……”蘇瑤突然反應(yīng)過來,怨恨地看向許晗,果然許晗回了她一個嘲諷的笑,氣得她七竅生煙!
“肯定是許晗設(shè)計(jì)的,她知道我想利用她推我下水,讓景行哥哥救我,她就將計(jì)就計(jì),和我一起落水,然后又讓人將你找來!可惡,她肯定會賴上景行哥哥的!”
蘇青不以為意,“剛剛那種情況,只要阿景不答應(yīng),也不必非得娶她吧?”
“那景行哥哥要是答應(yīng)了呢?”蘇瑤雖然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認(rèn),許晗家世比她好,雖不如她嬌俏可愛,卻才名遠(yuǎn)揚(yáng)。更重要的是蕭景行還公開表示過對她的好感,她比林婉可有威脅多了!
想到這兒,蘇瑤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兄長,露出一個天真可愛的笑容,“哥哥,你挺喜歡許晗的對吧?”
蘇青嚇得退開了一點(diǎn),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每當(dāng)自己妹妹這樣笑的時候,看上去是天真無邪,實(shí)際上肯定是在算計(jì)著什么,可他偏偏每次都著道,只能干笑兩聲,假裝沒聽到她說什么。
“嘖嘖,你前夫很受歡迎!”凌懷瑾和林婉站在最后面,但還是將中間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看樣子,皇上要為你前夫賜婚了!
林婉知道他是故意想看自己的笑話,便干脆與他討論起來,“如果你是蕭景行,你選哪個?”
凌懷瑾意外地一笑,認(rèn)真地打量了兩位姑娘一會兒,才評價(jià)道:“一個天真嬌憨活潑可愛,一個氣質(zhì)動人清秀佳人,各有各的好,要我選,自然是……都不選!”
“嗯?”林婉表示不信,“撒謊可不是好品質(zhì)!
“眼前有大美人在,我還選什么小可愛和清秀佳人?”凌懷瑾笑瞇瞇地看著林婉,意有所指道:“你前夫眼光可不怎么好!
聽到凌懷瑾這樣打趣,林婉有些不自在的白了他一眼,凌懷瑾卻又問:“若是你,你選哪個?”
“我?”林婉揚(yáng)起嘴角,“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凌懷瑾鄙夷:“你怎么這樣,不是說你們女子心里只容得下一個人么?”
“以前心太小,當(dāng)然只能容下一個人,F(xiàn)在心大了,便能容下整個世界!绷滞褚娝贫嵌臉幼,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道:“少年,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因?yàn)橐黄G葉,就放棄整個森林!”
大殿中的蕭景行目光突然看了過來,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了,許晗德容俱佳,今日又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只要他點(diǎn)頭,這婚事就成了。
可是為什么……
蕭景行看著林婉,目光黯淡無光,為什么她就一點(diǎn)都不在意呢?無論他娶不娶別人,無論他娶的人是誰,她都毫不在意了嗎?
也許是蕭景行的目光太過明顯,所有人都看向了林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不是說蕭世子和其前任夫人感情不佳么?怎么蕭世子另娶還要看前妻的意思?
皇帝也注意到了林婉,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林氏,你說說,朕說的可對?”
林婉一頭霧水,求助地看向凌懷瑾,都怪這廝一直在說話,害她根本沒聽到皇帝說了什么!
“回皇上,”林婉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民婦覺得……覺得……很好,嗯,非常好!”
好……什么?蕭景行臉色沉了下來,無論他娶誰,對她來說,都很好是嗎?
“景行,你覺得呢?”
蕭景行突然側(cè)頭看向林婉,說道:“不好,一點(diǎn)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