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崔卿竟有此計?這一條鞭法是何計,崔卿速速說來!
御書房內,武曌的聲音陡然響起。
崔星河可以極為清晰的看到,武曌臉上涌出的震驚與喜悅,不似作偽,好似發(fā)自心底。
錯覺,
剛剛定是錯覺。
崔星河壓下內心的想法,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聲音變的平穩(wěn),將從高陽那里聽來的精髓,以自己的話說了出來。
“陛下,天下鄉(xiāng)紳豪強之所以尾大不掉,其根本就在于我大乾的苛捐雜稅太多,尋常百姓大字都不識幾個,更別說弄清楚這些層層加碼的稅賦了,往往是胥吏鄉(xiāng)紳說交什么、交多少,百姓便只能糊里糊涂地掏多少!
“這其中操作空間太大,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長此下去,太傷國本!”
“因此臣便想出了這一條鞭法,此計核心便是將我大乾各地名目繁多、層層加碼的田賦、徭役、雜征,全部合并歸一,只征收銀兩!”
“同時,清丈天下田畝,無論官田民田,皆按實際畝數(shù)折算繳納,由朝廷統(tǒng)一征收、解運,一旦如此,那各地方胥吏、鄉(xiāng)紳豪強,將再難有插手盤剝之機!”
崔星河說到這,先是頓了頓,偷偷抬眼覷了武曌一眼。
武曌眼中遍是喜色,鳳眸落在他的身上,似是極為滿意,更帶著一份鼓勵。
崔星河心中大定,底氣更足,接著道:“如此一來,稅制簡明,漏洞堵塞,那些地方鄉(xiāng)紳將難以隱匿田產,朝廷賦稅必能大增,而百姓負擔……理論上亦可減輕!
“此乃……臣苦思了好幾日,耗費無數(shù)心血,這才想出的釜底抽薪之策!”
說完。
崔星河便等著武曌的反應。
武曌臉上大喜,甚至直接站了起來,毫不吝嗇她的夸贊。
“好!”
“好一個釜底抽薪,好一個化繁為簡!”
武曌一雙鳳眸落在崔星河身上,帶著一抹欣賞的道,“崔愛卿,朕果然沒看錯你,你果然有大才!”
“此策精準狠辣,直擊要害,堪稱絕妙,愛卿真乃我大乾之棟梁,朕之肱骨!”
“朕亦深知,如今大乾積弊甚多,欲要富國強民,成就一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偉業(yè),可謂路途艱難,幸好有崔卿這般忠臣能臣,為朕分憂!”
嘶!
武曌這話一出。
這欣賞的笑聲,毫不掩飾的夸贊,崔星河只感覺是烈日中的一汪甘霖,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張開來。
他只有一個字!
爽!
兩個字。
太爽了!
能得武曌如此夸贊,他只感覺前途一片光明,亮如白晝。
不!
前途沒那么暗!
看來這一條鞭法,武曌十分滿意。
高陽那活閻王雖然黑心,但賣的東西,是真管用。
他趕忙跪地道,“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臣只不過是盡忠職守,為陛下分憂而已!
武曌看著跪地的崔星河,鳳眸越發(fā)幽深了。
“崔愛卿何必如此謙虛,這一條鞭法甚好,朕甚為滿意,明日早朝便由崔卿親自提出這一條鞭法,奏于廷議吧。”
武曌說到這,微微嘆息一聲,也不給崔星河說話的機會,便一雙鳳眸注視著崔星河道,“只是,又要辛苦崔卿,為我大乾,為了朕,沖鋒陷陣了!
“這計一出,只怕滿朝文武,地方豪強,都要將這矛頭指向愛卿你了,朕一想到這,就……就于心不忍啊!”
“可沒辦法,利國利民之事,總得有人去做!”
“如今放眼這滿朝文武,朕身邊有才之人,還不懼得罪權貴的,唯有愛卿你一人!”
武曌說到這,帶著感慨,抬起頭,看向天花板。
崔星河卻聽的激動不已。
這是什么?
這是陛下對他的無限信任,這是陛下對他的倚重,是明知前路艱險,卻將手中最鋒利之刀交予他手的托付!
而眼下,也正是他表忠心的時候!
崔星河站起來,拍了拍胸膛,高聲道。
“陛下,為陛下分憂,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臣萬死不辭,莫說些許罵名和風險,便是刀山火海,臣也愿為了陛下,為了大乾,闖上一闖!”
“此乃臣之本分,更是臣之榮耀!”
“臣不怕得罪人!”
武曌聞言,笑容越發(fā)濃郁,贊道:“好!”
“有愛卿此言,朕心甚慰,下去好好準備吧,朕期待崔卿明日金殿之上的風采!”
“臣遵旨!”
崔星河再次叩首,轉身出了御書房。
看著崔星河消失的背影,武曌臉上那殷切期待的笑容緩緩收斂,瞬間恢復了平日的清冷。
此刻。
小鳶站在一旁道,“陛下,這一條鞭法,奴婢若是沒記錯的話,似乎是……”
但她這句話還沒說完,武曌便緩緩抬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話。
她來到窗前,看著天穹道,“那家伙曾說過,這天下能量是守恒的,朕要得利,那就必有人失利!
“所以,總得有人沖鋒陷陣,去抗下這滔天的罵名,去吸引火力,朕是天子,朕,不能是那個人!”
“這崔星河挺好的,他再適合不過了。”
武曌說到這,先是頓了頓,接著緩緩伸出纖纖玉手,天上幾片零星的雪花飄落,在她白皙的掌心瞬間融化。
武曌看著那消逝的晶瑩,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驚心動魄的笑容。
她仿佛自言自語的低喃道,“雖然朕覺得不太可能,他此生也不愿再入朝堂為官,可,萬一呢?”
“這些得罪人的東西,總不能他來提吧?”
此話一出。
小鳶瞬間明白了。
武曌這是把所有的臟活累活,全都丟給了崔星河,讓他去承擔一切,如此一來,既推行了有利大乾的國策,也為高相后來說不定再入朝堂,提前掃清了障礙!
小鳶嘴角忍不住的輕輕一抽,心中為崔星河默哀了半秒。
“那家伙這幾日為何沒消息了?他在做些什么?”武曌忽然出聲問道。
小鳶趕忙收斂心神,恭敬的回道,“回陛下,高相這幾日除了在城外的黑風山,不知搗鼓著什么,其他時候便是待在府上,并無太多特別的舉動!”
“他倒是逍遙快活!
武曌自言自語,搖了搖頭,隨后揮了揮手,“朕知道了,下去吧!
“是!”
很快。
御書房內重歸寂靜,只有朱筆不斷批閱奏章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