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煙霧的后廚中,一名高壯憨厚的漢子瞇著雙眼,緊盯著灶臺上的砂鍋,里面是地煞最好的醫(yī)者為老祖母配制的藥草,熬制的火候十分苛刻,他強忍煙熏,一眼也不敢懈怠。
一個小時過去了,黎長生墊著厚布取下砂鍋,但因為之前被喬文若折斷了右手四指,此時用起來極為不便,他小心翼翼,又將藥渣濾凈,這才快步走向祖母房間。
此時地雄老族長正與黎久戰(zhàn)商議事情,見黎長生端藥進來,老族長微笑接過,慢口喝著。
黎久戰(zhàn)道:“長生,辛苦你了!
黎長生看著祖母幾乎已恢復(fù)成雪白的頭發(fā),搖搖頭道:“給祖母熬藥,辛苦什么,你們說的這些大事我又不愿聽,你們說怎么辦,我照辦便是!
這倒不是什么賭氣的話,黎長生天性敦厚,從小又被長輩保護得很好,不喜歡殺伐征戰(zhàn),但他一心只為家人,為了部落,為了九黎,自己的命隨時可以豁出不要。
老祖母喝了一口藥湯,“長生你坐下,我有要事跟你們兩兄弟說!
黎長生見祖母說得鄭重,立刻坐了下來。
老祖母道:“阿戰(zhàn)這兩日沒休息,一直在打探消息,關(guān)于血楓林的!
“帝丘!”黎長生興奮道。
黎久戰(zhàn)壓了壓手,示意他小聲些,“那天從洪爐大殿出來之后,你質(zhì)問我,那時我便暗暗起誓,一定要找到先祖留下的寶藏,一定不再被人凌辱!”
黎長生想起那天的慘禍,默不作聲。
老祖母拍了拍黎長生的肩頭,“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只能向前看,現(xiàn)在,機會來了!
黎長生點點頭,“帝丘在哪兒?”
黎久戰(zhàn)擺了擺手,示意他別急,“三年前,我曾從獸妖口中救過一個九黎族的孩子,那孩子的父親現(xiàn)在是地煞軍中的一員得力副將,昨晚我找他喝酒,無意間提到帝丘之事,酒醉之后,他只說了四個字,云山老人!
黎長生奇道:“這人是誰?怎么從沒聽過!
黎久戰(zhàn)看了老祖母一眼,繼續(xù)道:“這位云山老人是九黎的隱世高人,多年閉關(guān)不出了,他門下有四個徒弟,正是當今地煞軍中四位前鋒將軍,風(fēng)林火山!
“啊……”
黎長生恍然大悟,他雖然沒聽過云山老人,但近些年地煞征戰(zhàn)南蠻,所到之處可謂摧枯拉朽,除了兇名遠播的黎豪,“風(fēng)林火山”四將的名頭也是如雷貫耳。
“原來是他們的師父,怎么,此人知道帝丘的下落?”
黎久戰(zhàn)又看了老祖母一眼,卻沒有再說。
黎長生見他神色古怪,追問道:“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訴我的嗎?”
老族長趕緊道:“那倒不是,阿戰(zhàn)不便講,還是我來說吧!
黎長生知道其中必有隱情,點點頭凝神細聽。
老族長望向窗外的落葉,回憶道:“這云山老人本名黎徹,算是……算是我的老友吧……”
黎長生一奇,即便是祖母的老友也不稀奇,可為何二人說起來如此不痛快,但也沒有插嘴。
老族長繼續(xù)自顧自地道:“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南蠻各部連年征戰(zhàn),我雖然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卻已跟隨父親拍馬上陣、提刀殺敵了!
兩兄弟聽祖母說起往事,腦中全是金戈鐵馬、戰(zhàn)火紛飛的場面,但同樣,那還是一場又一場的內(nèi)斗廝殺,可悲可嘆。
老族長道:“有一次,我與父親率領(lǐng)的大軍被沖散了,大戰(zhàn)過后,形勢實在太亂,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父親了。我便帶著數(shù)十名將士一路西撤,想要先回地雄城寨去。但是,南蠻的氣候和地勢都變化莫測,走了兩日都找不到路,其間又遇上其他部落的沖殺,最后在將士們的拼死掩護下,只剩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兩兄弟很少聽祖母說起她年輕時候的事,仿佛祖母天生便是如今的模樣,年邁蒼老又博聞睿智,似乎都忘了她也曾鮮衣紅妝、風(fēng)華正茂。
而事實是,正是她經(jīng)歷的那一場場劫難、一次次磨礪,是那些歲月的洗禮才把她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二人見祖母神色微動,大異尋常,一定是想到了難過的往事,都不忍打斷。
半晌,老族長才繼續(xù)道:“那幾日熬得可真苦,為了活下去,什么都吃過了,還遇上不少毒蛇猛獸,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都不知道。后來,我遇到了一隊兵馬,領(lǐng)頭之人便是黎徹,那時的他二十五、六歲,英武不凡,修為高強,見我一個孤零零的瀕死女子,便救了回去!
黎長生“啊”的一聲,這才知道云山老人竟是祖母的救命恩人,“我若見到這位黎老前輩,定要好生感謝!
老族長道:“我迷迷糊糊跟著黎徹的人馬回到營寨,足足恢復(fù)了兩日才能下地走動,同時也得知他們是地煞部落的,那時我們兩部之間還沒有后來那般敵對,我便繼續(xù)在營寨養(yǎng)傷,黎徹幫我打探父親的消息!
黎長生問道:“那后來呢?”
老族長又喝了一口藥湯,“過了七八日,我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但黎徹說還沒有打聽到我們部落的消息,我便只能多待幾日。黎徹修為精深,也毫不吝嗇,指點了我不少。后來有一晚,我聽幾個喝多了的將士閑聊,才知道黎徹早已得知我父親的行蹤,卻故意沒有告訴我!
黎長生緊張道:“這人……這人難道要加害祖母?”
老族長卻搖了搖頭,停頓了片刻,臉上居然透出幾分紅暈,“沒有,他只是……只是想多留我?guī)兹,想每日看到我罷了!
“啊……”黎長生這才明白祖母的意思,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老族長繼續(xù)道:“我那時年少懵懂,面對這樣一位出類拔萃又心里有我的兄長,自然不會無動于衷。但那時各部之間是不得通婚的,我們便將這份情感壓在心底,誰都沒有說出來。過了沒多久,父親找了過來,我便跟他回了地雄!
黎長生鼓起勇氣問道:“那……那之后您和他見過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