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看月亮
這家私房菜館,很少有如此熱鬧的時刻。周熠騰出一間不常用的包廂,讓人把桌椅胡亂推到墻角,空出中間一大塊兒,手下的人拎著三個狗仔走進(jìn)去,松手將他們往前一推,冷聲道:“蹲著。”
包廂門嵌著磨花玻璃,有人走過時,玻璃會攀上一塊模糊的色塊,緩慢如水般從一頭漫到另一頭,再緩緩消失。
三個狗仔半蹲著,偷看那塊玻璃,外面腳步忙亂,開關(guān)門聲砰砰砸響,驚得他們眼皮直跳。他們只是來跟拍黎歌,剛到時還沾沾自喜,這間飯館沒有任何隱蔽措施,停車場暢行無阻,甚至沒有收費亭。
緋聞也來得毫不費力。他們躲在車后,鏡頭正對黎歌的臉,看著她臉頰一寸寸爬紅,立刻意識到有大新聞要發(fā)生。其中一個記者興致勃勃,貓著腰挪到相反的角度,想要拍清楚黎歌對面男人的正臉。
“我喜歡你!”
黎歌這一句喊得聲勢浩大,眼瞧著對面的男人動了,還以為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沒想到他直直掠過黎歌,出人意料地跑出去擁吻住另一個女人。
“那女的是誰。俊彼麄兓ハ嗫戳艘谎,沒有任何人來得及看清。
“不管了先拍吧。”
快門聲興奮地在停車場炸響,他們爭分奪秒狂按一陣,扭頭飛快鉆進(jìn)車?yán),踩著油門往外轟,眼睜睜看著停車場門簾徐徐落下。
“哐”地一聲,他們被推進(jìn)包廂里,
十多分鐘后,包廂門被推開,程濡洱走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個相機(jī),拖了一張椅子到他們跟前坐下。
他懶懶靠著椅背,一張張翻看偷拍的照片,爾后將相機(jī)轉(zhuǎn)過來,問:“誰拍的?”
聲音很平,沒什么情緒似的,卻有股讓人瑟瑟發(fā)抖的狠意。
三個狗仔悶不吭聲,拿不準(zhǔn)眼前人的脾氣,不敢認(rèn)領(lǐng)。
墻壁乍然傳來悶響,裕生拿著鋼制球棒,一下下往墻上砸,警告他們:“老板問你們話,說!”
地板跟著顫,震得人膝蓋過電似的麻,渾身激出一層冷汗。
“是我……”其中一個人小心舉起手,不敢抬頭看。
相機(jī)屏幕上,一對男女正在接吻,女人的臉被男人的手遮住大半,掛在他懷里似的,能看清眼角半干的淚痕。
“嗯!背体Χ鬼,扯出一絲笑意,“拍得還不錯,我收下了。”
他站起來,抽出儲存卡,將相機(jī)隨手扔到地上,像扔一塊垃圾。
“這次就算了!彼麑Υ婵ㄊ者M(jìn)口袋,走到門口又停下,語氣低沉,“不要有下次,我不會每次都心情好!
木門開合,聽著他走遠(yuǎn)的腳步聲,三人重重地舒口氣。先前場面混亂,在包廂里終于看清緋聞男主的臉。
蔚海集團(tuán)的實控人程濡洱,主營業(yè)務(wù)是民航、港口物流和城市基建,本地進(jìn)出口貿(mào)易,有一大半要經(jīng)他的手。城建業(yè)務(wù)常年接收勞動改造出來的人,為他們提供適應(yīng)社會的工作機(jī)會。早年間幾大港口為了搶線時有械斗,抓一陣平息一陣,然后春風(fēng)吹又生,直到程濡洱出面,才真的平息。早知道黎歌對面是他,他們?nèi)齻絕對不敢按快門。
所幸今天晚上,程濡洱確實心情不錯,只因為芝華主動來找他,令他抽不開注意力關(guān)注別的,潦草揭過今夜一系列意外。
他一只手插在西褲口袋,反復(fù)捏搓指尖的儲存卡,推開走廊盡頭的包廂門,聽見芝華細(xì)聲細(xì)氣答話的聲音,眉頭悄然舒展開。
“通告不多,后天進(jìn)組也就一個星期!敝トA嘴里塞了一口水晶蝦餃,臉頰鼓囊著,含含糊糊答喬榛的話。
門一響,幾人都側(cè)頭去看?匆姵体ΧM(jìn)來,喬榛松口氣起身,拉著黎牧往外趕,“老四你可來了,我們就不陪著梁小姐了,剛才黎歌一個人氣呼呼跑出去,我們怕她惹亂子!
芝華聽了,起身想去門口送,被周熠喊住,“用不著這么客氣,讓他們走,我這兒還有黎歌送來的月餅,挺好吃的……”窸窸窣窣找了一陣,動靜忽然停下,周熠愕然地瞪著眼:“這丫頭生氣把月餅也提走了?”
芝華忍俊不禁,擱下筷子輕聲笑,笑得眼睛彎成一尾月,只是這月亮,沒看向程濡洱的方向。
“吃飽了嗎?”他目光暗下去,落在她沾了油的嘴唇上。
“吃飽了!敝トA扯了一張餐巾紙擦嘴,唇又變回干凈的淺粉色。
他看起來好像興致不高,芝華心里嘀咕。
“走吧。”程濡洱伸手牽她,掌心發(fā)燙。
“不吃月餅了?”周熠故意的調(diào)侃落在門后。
程濡洱不答,牽著她往地下停車場去,一路上沉默寡言。
回去的車程很快,芝華的車被留在停車場,和兜兜一起擠上后排,兜兜再次拱得芝華往左貼,肩膀緊挨著程濡洱的,沒余出一絲縫隙。
他沒有別的動作,僅僅握著芝華的手,十指相交糾纏著,像兩撮越纏越緊的繩,摩擦生熱燒得人心里發(fā)慌。
安靜的月色下,芝華牽著兜兜走進(jìn)房子,房里冷清得和外面截然兩個世界,完全沒有節(jié)日的樣子。程濡洱獨自站在矮柜前,不緊不慢卸下腕表,入戶燈的明度逐漸變亮,照著他腳底一個圈,孤寂的氛圍愈發(fā)濃烈。
客廳的燈被按亮兩盞,照不透空蕩屋子。
“你從前是怎么過中秋節(jié)的?”他轉(zhuǎn)頭很平淡地問,挽起袖口的手臂垂在身側(cè),露著起伏的肌肉線條。
“和大家差不多,吃月餅、看月亮。”
“嗯。”他思忖著,從茶幾下抽出一盒糖果,找了幾顆不同口味的,放到芝華手里,沉聲說:“沒有月餅,用水果糖代替吧!敝トA看著手心的糖果,包著不同顏色的糖紙,和他頭像的糖是同一款。
“這款糖,我以前也很喜歡吃!敝トA又彎起眼睛笑,她不知道她這樣的笑多讓人心癢,好看得他不舍得讓別人看見。
“吃一顆試試,也許味道變了!背体Χ浑p眼看上去水波不興,聲音卻逐漸緊繃。
芝華便安靜地剝開一顆,兩根手指捏著送進(jìn)嘴里。清淡的水果味散開,甜絲絲鉆進(jìn)口鼻,程濡洱喉頭一緊,在她抬頭看過來的瞬間,低頭吻下去。
甜味隨著唾液漫開,一顆小小的硬糖,在兩人的舌尖翻滾,磕著彼此的牙齒,又被靈活的舌溫柔裹住,像貝殼裹一粒不慎卷入身體的砂石,直到完全融化。
“味道變了嗎?”程濡洱吸著她甜膩的舌尖,吸得她在掌心發(fā)抖!班拧瓫]……”芝華的聲音被他洶涌的吻吞沒。
沙發(fā)上打瞌睡的兜兜翻了個身,一根抽開的皮帶跌在它毛茸茸的耳朵邊。芝華被壓到落地窗前,她雙手撐著玻璃,指尖是冰冷,唇舌被滾燙包裹,恍然分不清冷熱,一邊顫抖一邊淌著細(xì)密的汗。身上還是那套純棉的衣服,是她為了做家務(wù)才穿的,適合做賢妻良母的衣服,此刻被程濡洱褪下。
身貼在玻璃上,芝華一瞬間冷得僵住,莫名的熱又沖上來,烘得她好似缺氧,抬著頭大口呼吸。
程濡洱壓下來,堵住她大口呼吸的嘴,舌頭更深地往里鉆,要鉆到她心里似的,吻得她眼角濕透。
“為什么來見我?”程濡洱松開她的唇,細(xì)細(xì)啃她白凈的脖頸,聲音悶在唇齒間。
“因為……想和你一起看月亮!逼届o的黑夜里,大塊落地窗是一塊模糊的鏡子,映著他們重疊的身體。芝華看著小小的自己,嵌在程濡洱懷里。
“月亮好看嗎?”程濡洱扼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失焦的雙眼正對沉睡的月亮。
“好、看……”芝華仰著頭,呼出的氣化成玻璃上的霧,昏黃的滿月懸在霧里。
程濡洱驟然抱緊她,緊得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