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城對上那一雙清凌凌的眼眸,立刻知道自己剛剛想多了。
因著這副皮囊,從小到大愛慕他的女子屢見不鮮,那些女人是怎么看他的,他很清楚。
無論如何,都絕不是紀大姑娘這樣的。
穆連城心思急轉,想到之前在蜀中時偷聽到的對話,隱隱明白了一點她要嫁給自己的原因,脫口道:“傅四爺是中了半寸綿?”
隨即他又搖頭否定,“這不可能,半寸綿在皇家也是禁藥,我從未聽說有人用過。又怎么會用在一個遠隔千里的蜀中商人之子身上?”
紀茗心也想不通這一點,但事實面前,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穆連城只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竟然猜對了。
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搖了搖頭道:“眾所周知,半寸綿沒有解藥!
據(jù)說制出半寸綿的那位御醫(yī)曾自己試藥,因為沒有辦法制出解藥,最后死于此毒。
這一點紀茗心當然也知道:“我只要你承諾,幫我拿到半寸綿的配方!
她當然知道半寸綿沒有解藥,就是師父汪神醫(yī)研究了這么些年,也束手無策。
但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紀茗心堅信,只要有毒藥,就一定有解藥。
只是藥物這東西,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所以只有拿到半寸綿原本的配方,才有可能制出解藥。
穆連城聞言陷入沉默。
皇家的這些方子都是絕密,要拿到并不容易。
更重要的是,皇家秘藥竟然被用在一個商人之子身上。
這背后的事情怎么想都不簡單。
定北王府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他不想再攪合到其他的事情里。
紀茗心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淡聲道:“你是該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娶我?”
兩人接觸的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回避這個話題。
但不得不說,這才是兩人最初的交集。
除非穆連城不娶她,否則就不可能不攪合到這件事中,現(xiàn)在不過是提前了些時候而已。
雖然成親之后再找穆連城幫忙比較穩(wěn)妥,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小舅舅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她自然要抓住一切機會,想辦法拿到配方。
看著她說話時清亮的眸光,穆連城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你呢?嫁我就是為了這個?如果我現(xiàn)在答應了你,你是不是就要想辦法退婚了?”
紀茗心奇怪地看著他:“怎么會?雖然這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但圣旨賜婚又豈是那么好退的。雖然你比我原來以為的麻煩些,但我們并沒有本質(zhì)上的利益沖突,將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將就?”
穆連城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他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就不能以常理揣之,說起自己的婚事沒有半點扭捏羞澀,利弊倒是盤算的比做生意還清楚。
這么想著,他還是忍不住問:“你原來以為的我是什么樣子?”
說起這個,紀茗心倒是難得有些窘迫:“就傳聞中那樣,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的紈绔!
“所以,你一開始是沖著我是個紈绔來的?”
穆連城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愿意嫁他的女人大都有所圖。
圖他的容貌,圖他的家世,這些都不奇怪。
但他還是第一次聽一個女人圖他是個紈绔的。
紀茗心垂眸看茶杯里的水,雖然事實卻是如此,但她的臉皮還沒有厚到當著穆連城的面承認自己居心不良。
正好這時,小二敲門進來上菜。
穆連城看著那顏色寡淡的白菜蓮藕苦瓜湯,只覺得胃都在抽搐。
小二很快離開,紀茗心也回過神來,她臉上又掛起優(yōu)雅地笑:“我們扯的有些遠了。這世上的事,有得必有失,我嫁你雖然會有麻煩,但也不是沒好處,你娶我亦然。而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婚約在身,合作一把,未嘗不可,你說是不是?”
“合作?你把自己的婚事當交易?”
穆連城一勺一勺漫不經(jīng)心喝著那碗苦瓜湯,不知為何,只覺得心中也泛起了苦意。
紀茗心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有那么些不合時宜,但他們本就是陌生人,又沒什么情分可言,不談交易談什么?
“婚姻講究門當戶對,結兩姓之好,其實說到底,可不就是交易?我不過是將家族的交易變成了自己的交易而已,有何不可嗎?”
穆連城認真一想,她說的其實也沒什么不對,他努力將心頭那點異樣壓下,認真思考了一下當下的處境。
皇上不會一直容忍他胡鬧,這次若是再拒婚,就要做好終身不娶的準備,但是將王府的一切都留給繼母和那幾個異母兄弟,他終究還是不甘心。
拒絕紀茗心的幫助,自己應對眼前的局面,他的偽裝必然會暴露,那樣的話,皇上不會再信任他,以后不管是自己還是定北王府的處境都只會更加艱難。
最讓穆連城無法忽略的是,他心中隱隱覺得,不會有比紀茗心更合適的成親對象了。
想來想去,穆連城發(fā)現(xiàn)和紀大姑娘合作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我可以答應你盡力去拿半寸綿的配方,但事關皇家,我不確定能拿到。”
穆連城措辭謹慎道。
紀茗心也沒指望他一口答應,若真是那樣,她都要懷疑穆連城在給她開空頭支票了。
“我會自己想辦法,只是希望必要之時,你能夠幫我一把!
她很清楚這件事不能指望別人,穆連城身份敏感,卷進來只會更麻煩,只要他能在需要的時候幫把手,就夠了。
這樣的要求并不過分,穆連城這次很干脆的點頭。
見他答應了,紀茗心心中松了口氣。
這家客棧不愧是襄城最大的客棧,飯菜味道著實不錯。
苦瓜處理的很好,湯里幾乎喝不到一點苦味。
穆連城端著碗將湯全部喝光,也不回自己屋子,繼續(xù)坐在紀茗心對面悠哉悠哉地望外面。
客棧開在最繁華的街道上,已經(jīng)快要日暮,外面依舊人流如織。
有路過的行人,或者賣東西的小商販不時隱晦地望這邊看一眼。
紀茗心仿若未見,只是面色漸漸沉了下來:“對方到底是什么人?這樣明目張膽?”
穆連城搖頭:“說起來慚愧,但我確實不知道,那東西也只是誤打誤撞才拿到的,實在沒有想到會惹來這么大的麻煩!
但凡他心中有半點準備,肯定會多帶些人,不至于這樣單槍匹馬闖進去,差點連命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