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形的威壓在殿內散開。
孫嘉致頭冒冷汗,心里一萬個后悔不該出這個頭。
他小心翼翼地抬了下頭,目光觸及長公主冷冽的眉眼,倏地垂下頭,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晏姝面無表情的將手里的折子放下,目光緩緩落到孫嘉致身上。
冷聲道:“孫大人現(xiàn)下可還覺得本宮不該抄他們的家?”
孫嘉致肝膽俱顫,忙不迭搖頭,“該!該抄!”
“殿下恕罪!是微臣一時糊涂說錯了話,還請殿下恕罪!”
“孫大人身處高位卻不知百姓疾苦如何能斷好案子,不如這樣,往后的一個月里,孫大人除了每日按時上衙門點卯,下衙之后別急著回家,多留出一個時辰去四處瞧瞧!
孫嘉致聞言怔愣的抬起頭,有些懵然道:“什、什么?”
晏姝沒有再說一遍的耐心,冷淡的看向他。
孫嘉致猛然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是!微臣遵命!”
他心中驚訝不已。
原以為以長公主的狠辣手段他這一次肯定完了,沒想到長公主只是讓他每日下衙后再去民間體察民情,竟這么容易就放過他了?
一旁的耿尤沒有說話,只是用余光掃了眼一臉慶幸的孫嘉致,心中暗嘆了口氣。
看來孫大人還是沒有認識到長公主手段的可怕,這體察民情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按照刑部、大理寺原本的流程,定罪之后才是抄沒家產,但晏姝已經命人先一步將家給抄了,大理寺和刑部現(xiàn)下只需要善后。
但這善后的工作,比耿尤預料都要難上百倍。
他不僅要面對秦、王等十二世家家眷的哭嚎,還要面對其他世家的世家。
京中的世家之所以難對付,皆是因為關系盤根錯節(jié),幾乎每家都有那么點親戚關系。
秦、王十二世家家主等人那一夜死的太突然,眾世家驚懼之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危時顧及不上其他,但眼下反應過來,意識到死的是自家的侄子、郎婿、岳家等之后,都開始對大理寺和刑部問責。
責怪他們遲遲尋不到兇手,讓兇手逍遙法外,責怪他們不能妥善安置他們的親戚。
與此同時,楚家卻讓他們不必細查。
孫嘉致和耿尤再一次體會到腹背受敵,里外不是人的滋味。
二皇子明面上還沒有被廢,他們雖然立場搖擺不定,但還是站在二皇子一脈,也就是楚家一系這邊,如此一來,楚家的命令他們自然不敢不從。
可楚家明面上向世家保證一定會查出真兇,暗地里卻讓他們不要查,耿尤和孫嘉致只覺得他們快被兩股力量撕扯成兩半了。
就在耿尤和孫嘉致都快頂不住的時候,沈季遠給他們遞了拜帖。
耿尤絲毫猶豫就見了沈季遠。
如今成了吏部尚書,稱得上是最能撈油水的官職,但沈季遠還是穿著一身樸素的青衣長衫,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大抵只有他頭發(fā)用來束發(fā)的青玉玉冠。
耿尤不敢小瞧了他。
他知道沈季遠原本是三皇子的幕僚,可誰知道三皇子被賜死,他卻搖身一變變成了吏部尚書,如今還頗得長公主重用。
這其中的關系,耿尤想裝作看不懂都難。
他請沈季遠在正廳落座,吩咐下人,“將府上新得的碧螺春呈上來給沈大人嘗嘗!
沈季遠臉上帶著淺笑,“耿大人客氣了,沈某一介俗人,恐會糟蹋了好茶!
耿尤見他如此自謙,真心實意道:“茶最初只是用以解渴,沒有糟蹋一說。”
沈季遠揚唇輕笑,“耿大人說的是!
下人很快奉上熱茶,清新的茶香彌散開,沈季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氣,斂眸嘆道:“的確是好茶。”
耿尤也笑著喝了一口,“沈大人喜歡便好。”
“不知沈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沈季遠從不喜與人繞彎子,他放下茶盞,含笑道:“沈某今日來是給耿大人出主意的。”
耿尤捧著茶盞的手一頓,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沈大人是指……”
“耿大人如今被夾在各世家與楚家之間左右為難,為何不想想其他出路?”
耿尤眼眸微閃,嘆氣道:“我只是一個刑部尚書,雖然耿家也算得上是世家,但卻連最低等的爵位也沒有,且不說楚家是一等公爵府,眼下鬧著要說法的世家不是伯爵府就是侯爵,我哪里敢開罪他們。”
“耿大人的確無法違背上三城內伯爺、侯爺、公爺?shù)囊馑,但世家之上還有皇上啊。”沈季遠輕輕一笑,“不過皇上眼下正在安心養(yǎng)病不能出面,但長公主殿下十分樂意助耿大人解決眼前的麻煩。”
耿尤眸光閃動。
他明白了,沈季遠今日上門就是來說服他投效長公主的。
若是以前,耿尤定然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但眼下……
耿尤將杯盞中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有些出神道:“還請沈大人容我好好想想!
“自然!鄙蚣具h笑著,“沈某不會逼迫耿大人做選擇,只是沈某聽說好些世家已經對耿大人不滿,似乎在商量著換一個刑部尚書。”
耿尤瞳孔一震。
刑部尚書自然不可能是世家說換就換的,做主的是皇上。但若是世家杜撰一些子虛烏有的罪名,他頭上這頂烏紗帽還保得住嗎?
倘若皇上不信倒也無礙。
可沈季遠此刻提及,分明就是在以此在提醒他,他若是執(zhí)意站在世家那一邊,那世家舍棄他時,長公主也只會作壁上觀。
“我……”耿尤目光灼灼的看著沈季遠,在他的笑容下緩緩閉眼,說道,“多謝沈大人提醒,我愿意聽從沈大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