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稚童軟嫩的聲音自小院里陡然傳來。
凌月將大門掩上。
剛一轉(zhuǎn)身,還不到她腰間的孩子便跑至身前,似是想要抱住她,但又克制著不敢動。
小臉上滿是淚痕,雙目通紅:
“姐姐,是不是很痛,你別去嶺山森林了好不好?阿誠可以少吃點(diǎn),我也不習(xí)武了!
“阿誠,我沒事!绷柙聡@了口氣,彎腰替孩子擦干眼淚,“這些血是別人的,不是我的,你看,我真的沒事!
說著,她還原地活動了一下。
血當(dāng)然是她的。
但吃了那么多療傷類的靈果,這要是再不恢復(fù),可就沒天理了。
“可是姐姐你的衣服都燒壞了。”阿誠終于不再哭了,但那雙含淚的眼睛還是緊緊盯著凌月的腹部。
凌月垂首,無所謂的用手輕輕按壓了一下,“只是燒壞衣服罷了,瞧著血多,但都是別人的!
說完。
她深吸了口氣,無比鄭重的凝視著面前孩童的雙眼:
“阿誠,以后切勿再說不練武這種話。
體修一道,你很有天賦,只要好好修煉,將來就能保護(hù)姐姐,保護(hù)奶奶。
嶺山森林我去過無數(shù)次,比誰都熟,我是不會出事的,就算受傷,也能恢復(fù),只要人不死,受傷算什么?”
好不容易將面前不過四五歲的小家伙安慰好,看著他轉(zhuǎn)身去角落里洗衣服,凌月微垂的黑眸中,劃過些許寒意。
她都已經(jīng)在避到了黑月城,那些人竟然還是不肯放過她。
……
這是個只有這一室一廚的小宅院。
就算是在這條大多數(shù)都相當(dāng)貧窮的街道,這處宅院也屬于極為狹窄的。
唯一的好處,就是還有個院子。
有院子,勉強(qiáng)便能練武。
住處小些反而沒事。
她推開里屋門口垂掛著的,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布簾,
剛一踏入,便聞到濃濃的藥味。
“月兒,你回來了!
鋪墊了妖獸皮的木床上,老人的聲音很虛弱,還帶著些許沙啞。
凌月行至床邊,微微俯身,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嗯,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大抵是年紀(jì)過大,早在半年前,老人便徹底失明。
壽數(shù)將近,身體枯敗,即便她是煉丹師,也毫無辦法。
老人只是普通凡人,就算有上好靈藥,她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事實(shí)上,如果不是她這些年想盡辦法研究丹藥,竭力從閻王手下?lián)屓,老人也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奶奶,我們離開黑月城吧!
“離開?不能離開的……離開了你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崩先说恼Z氣變得急促。
“奶奶,就算沒有殷家,我也會有回到京都的那一天,我們不需要靠他們,況且……殷家多的是人不想我活著,只有遠(yuǎn)離他們,我們才能活的更好!
“殷家……不想你活著?怎么會呢?再怎么說……你也是丞相嫡親的女兒啊,不,不會的……”
“……”
……
寧軟難得睡了個好覺。
大概是昨日吃得太撐,以至于晚上只隨意吃了點(diǎn)靈果果腹。
至于酒樓的菜色,如果尚未見識過凌月的手藝,她或許也能勉強(qiáng)吃下去。
但現(xiàn)在么,反正黑月城的東西,是真吃不下。
“凌月應(yīng)該快來了吧?說好的要做早膳來著!
酒樓外的茶點(diǎn)鋪?zhàn)觾?nèi)。
寧軟屈指輕扣桌面,桌上的茶卻一點(diǎn)沒碰,“七師兄,不是說東饒州的人很愛吃喝玩樂么?他們就吃這些?”
別說趕不上珍饈坊,就算普通水準(zhǔn)也沒有啊。
顏涼:“……”
“因?yàn)槟艹院韧鏄返,都不在黑月城,能來此地居住的,除了那些普通凡人外,便是潛逃,或是被?qū)逐過來的修士,他們并沒有那個興致吃喝。”
“原來如此。”寧軟點(diǎn)點(diǎn)頭。
那要是這么看來,那個叫凌月的小姐姐,就有些不太對勁了。
因?yàn)樽蛲黹e來無事,她便隨意破除了那群黑衣人中一個五境修士的儲物袋。
里邊別的東西倒不算什么。
但有塊令牌,上邊赫然寫著‘肅’字。
據(jù)七師兄所說,這令牌便代表著肅王府。
王府的人,追殺黑月城一個三境的小姑娘。
這合理么?
也合理,但其中必有大瓜。
就在寧軟沉思的時候。
凌月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了店鋪外。
她仍是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簡潔方便,被引入雅間后,便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問道:
“早膳在哪里做?”
“就在這間茶肆,已經(jīng)和掌柜說好了!
“嗯!
沒有多余的廢話。
凌月轉(zhuǎn)身,跟著茶肆小二去了后廚。
不多時,便呈上道道精美的早膳。
雖然清淡,但不失香味。
入口之后,更是口感極佳,回味悠長。
寧軟很少吃到這樣美味的早膳。
在赤天宗時,早膳也都是在靈食苑解決的。
靈食苑的廚藝比不上韓則,比不上四師兄,也比不上凌月。
“午膳也是在這里做?”
看著面前大快朵頤的三人吃的差不多了,凌月方才出聲問道。
寧軟咽下口中軟糯香甜,但又絲毫不膩的糕點(diǎn),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是的!
凌月:“……”
真是個怪人。
她也算是有口腹之欲的人,否則也不會練出這等好廚藝。
可和面前這位青衫少女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你還有同伴一起來?”
吃飽喝足,寧軟放下自帶的雷擊木筷子,極為享受的瞇了瞇雙眼。
凌月莫名想到了鄰居家的貓貓,它吃飽后就喜歡躺在房頂上,如此這般的瞇著眼睛,沐浴在陽光之下。
對于寧軟的話,她下意識搖頭,“沒有,怎么了?”
她素來獨(dú)來獨(dú)往,不和人深交,哪來的同伴?
梁秀秀抿了抿唇,忽然指向隔壁的雅間,“有人在偷聽我們講話!
聞言。
凌月瞬間凜然,犀利目光咻的移向隔壁的方向。
卻那時。
一股裹挾著殺意的威壓驟然襲來,凌月臉色驟變,呼吸急促,眼看著就要被壓到地上。
便見桌前一襲青衫的少女,突然取下劍匣,擋在凌月身前。
下一瞬。
一道劍符直接朝著隔壁激射而去——
“。
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隔壁的慘叫聲如約響起。
寧軟緩緩起身,食指中指并攏,隨意朝著墻壁一指。
身后便飛出一柄黃澄澄的長劍。
極其暴力的將本就有了偌大一個破洞的墻壁徹底摧毀。
這下,兩間房倒是被徹底打通了。
“倒是命大,竟然還活著!
顏涼抬了抬眸,掃向隔壁那位正趴在地上,顯然已是重傷在身的老者。
寧軟:“……”哪兒是命大,分明是她刻意為之好叭。
不然就直接爆頭了。
“你們……你們……”老者艱難抬頭,眸中的駭然極其清晰。
區(qū)區(qū)黑月城,怎么可能有人拿得出威力這么高的劍符?
就算是路過,這種人也不可能和一個野種賤民相識。
“偷聽是不對的!睂庈浛粗,一招手,長劍便又飛回到了劍匣中。
“噗!”
老者陡然噴出一大口血,緊緊捂住傷口。
“我乃肅王府的人,你們?nèi)魵⒘宋摇?br>
“威脅我?殺了算了!闭f著,寧軟就欲再度喚出黃劍。
但凌月比她更快。
一聽到肅王府的名頭,她便徹底明白究竟是誰想殺她了。
“是那個女人派你們來的?她瘋了嗎?我都已經(jīng)在黑月城了,她竟然還想取我性命?”
寧軟眨了眨眼,殺人的心頓時消停。
她一直好奇的瓜,好像就要送上來了。
果然,見凌月已然知道了他的來意,就算否認(rèn),顯然也是沒用的。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冷聲道:“你的存在,就是丞相府的恥辱……能留你活這么多年,已經(jīng)是郡主和相爺善心,我等前來……相爺也是知曉的,你早就該死了……”
“你放屁,你們丞相府,肅王府才是恥辱,令人惡心!”凌月徑直上前,口中夾雜著憤怒的話語落下之際,她沒忍住,直接一腳踹在老者身上。
本就重傷到連跑路都辦不到的老人家,頓時更加奄奄一息了。
“那個女人派你們來殺我的事,姓殷的根本不知道對吧?他若是知道,你們就不會鬼鬼祟祟的對我動手了,是擔(dān)心被姓殷的查出來的?”
發(fā)泄之后,凌月迅速冷靜下來,冰冷的目光直直落在老者身上。
隨著她話音落下,老者明顯臉色微變,但還是死咬著適才的話,“丞相……自然是知道的……”
“呵呵。”凌月冷笑著啟唇:
“這么多年那個女人都不對我動手,如今突然動手,定是有了變故。
最大的可能,便是姓殷的突然想起了我,或是我母親,甚至……他突然想接我回到京都?”
凌月只是猜測的口吻。
但只是這簡單的幾句話,已足以讓老者大驚失色。
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不……丞相怎么可能接你一個野種……回去!
“看來我猜對了,姓殷的果然是想接我回去,難怪那個女人要對我動手!
凌月語氣篤定。
說完,又是一腳狠狠踹在老者身上:
“狗屁的丞相府,以為誰想回去不成?想起來都惡心,一家子惡心的東西,求我我都不想回去。
你們郡主那個蠢貨,姓殷的那種自私自利之輩,難道還會因?yàn)榈胗浌侨庥H情接我回去?
我不用腦子都能想到,他定是沒打什么好主意,也就你們郡主那個蠢貨能相信,竟然還會派你們來殺我。”
知道了來龍去脈,凌月只覺剛剛才平穩(wěn)下去的怒火又開始一個勁的上涌,幾欲沖破胸腔。
她發(fā)泄般的踹著地上毫無反抗之力的老者。
一腳接著一腳。
一想到她平穩(wěn)的生活,差點(diǎn)就要因?yàn)槟侨夯斓暗碾S隨便便的一個念頭而打破。
那種不甘與憤怒,便控制不住的讓她想要發(fā)狂。
想要?dú)⑷耍?br>
“他已經(jīng)死了,你再踹下去,我可能會對午膳有陰影!
寧軟緩緩開口,“另外,我覺得或許需要換個地方了!
劍符的動靜太大,她都能清晰的感覺到,正有不少氣息正逐漸朝著茶肆靠攏。
只是有所顧忌,并未直接闖入。
寧軟的話,終于讓凌月清醒過來。
她緊抿著唇,臉色蒼白,“我需要先回家一趟,他們可能會對我家人動手。”
話落。
便欲直接出門。
但才剛走一步,就被寧軟攔了下來,“你這么回去,是想讓他們瞧見你活著回來,然后果斷動手嗎?”
“……”凌月頓住腳步。
寧軟咂了咂舌,快速掏出那張熟悉的飛床,朝著已經(jīng)看呆的顏涼和粱秀秀道:“五師兄,七師兄,來幫忙布陣!
顏涼:“……”
粱秀秀:“……”
雖然懵逼,但兩人還是配合著將隱身陣,屏息陣,等陣法一一套在了飛床之上。
很快。
陣法布好了。
寧軟率先跳上飛床。
早已看呆的凌月在顏涼和梁秀秀上去之后,也一臉茫然的站了上去。
這個時候,她倒是完全沒有想過即將帶三個陌生人回家的事。
茶肆之外引來的修士并不算很強(qiáng)。
其中修為最高的黑月城城主也不過才八境。
但為了更加完美的開溜,寧軟還是喚出三柄長劍,直接從各個方位破空而出。
同樣強(qiáng)行飛出的,還有隱身的飛床。
當(dāng)然。
為了彌補(bǔ)無辜受損的茶肆掌柜,她還好心的留下了好幾枚極品靈石。
“飛劍?”
“三柄飛劍?難道是有三位劍修前輩在茶肆打起來了?”
“等等,怎么只有劍,沒有人?”
“……”
整個茶肆頂層完全毀壞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朝著三個方向破空而出的長劍之上。
甚至有人壯著膽子跟了過去。
然后。
更加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三柄長劍竟突然一個急轉(zhuǎn)彎,同時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去。
飛著飛著,遁光驟然消失。
哪里還有半點(diǎn)靈劍身影?
懵逼又震驚的眾修士:“???”
同樣懵逼,且更加震驚的凌月:“……”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三柄飛劍……同時控制……四境修為……
“你家在哪個方向?”寧軟扭過頭,輕飄飄的問了一句。
凌月驟然回神,開始指路。
沒多久。
飛床便到了那處狹窄院落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