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袁看著這衣袍,記憶如潮水席卷,那人穿著這件衣,對他伸出手,他嘴角的笑意永遠是那樣溫和。
他說:“為君者,當仁政,二弟,你和父皇很像……”
他的眼,他的聲音,如凜凜修竹。
于悠然亂世中透竹之清韻,于凝泥筆墨中有竹之傲骨,所有人都愛他,敬他,信他。
就連他的字,玉鉉。
都是父皇親自執(zhí)筆。
溫潤如玉,定鼎之才。
哥哥……
朱定袁吐出一口血,腦顱刺疼:“太子……”
鮮血灑在衣袍上,壞了那圣潔之意,朱定袁暢快的笑出聲,眼底瘋癲:“太子又如何?你說過,我同父皇最像,那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是將太子之位給你!”
他將衣袍扯下來,用腳狠狠攆著:“朕學你溫潤,學你仁政,有什么用嗎,嗯?”
“要坐皇位,只能沾滿鮮血,自古成王敗寇,你輸了……你早就輸了……只敢在夢里同朕叫囂,別再逼朕……朕才是天定的九五之尊,你的光風霽月,你的善良,都是你懦弱的借口!”
朱定元將衣袍踢開,呼吸粗重。
他眼底殷紅,心中的惶然與刺疼的神經(jīng)讓他渾身燥熱。
血液亂涌,他恨,恨這些同太子一樣,虛假的圣賢人。
他喉間的笑刺耳低沉:“黃全!傳召孟答應!”
黃全在外頭,看著滿天的雨,有些不安:“陛下,您得傳太醫(yī)……”
“快去!”
朱定袁的怒吼刺破雨幕,天好像一瞬間。
暗了。
——
孟淑然坐在鑾轎上,神色淡淡的,手里拿著畫軸。
她掀開雨簾,看著雀躍的茯苓出言:“茯苓,回去吧,我自己去。”
“小主,陛下讓您去養(yǎng)心殿,這可是頭一遭,奴婢在那兒也符合規(guī)矩呀,萬一您等會什么事兒呢?”
茯苓舉著傘,笑的可愛。
能有什么事兒,無非就是備水伺候罷了。
她為主子高興,多久了,陛下又想到小主了,還是黃總管親自請去養(yǎng)心殿。
聽說昭貴人都沒去過。
雨飛濺到孟淑然的手上,茯苓忙開口:“小主,您好生坐著吧,雨都落進去了!
孟淑然瞧了眼昏暗的四角天,聞著石子與潮氣,恬靜的眼垂下來,坐直了身體。
黃全在前頭走的極快,一言不發(fā)。
等到了養(yǎng)心殿,他扶著孟淑然下來,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低下頭:“小主,您自個兒進去吧!
孟淑然回頭,看著偌大的宮宇,磅礴的階梯。
她站在門口,渺小極了。
伸出手讓雨滴落在手上,她輕笑一聲:“有勞總管了!
門被推開,里面昏暗沉寂,什么也看不清。
她邁開步伐,背脊挺直,衣擺上的松葉紋樣隨著走動搖曳著,發(fā)鬢上的青綠長簪,像一根小劍,光色冷然。
朱定袁靠在榻上,衣袍松松垮垮。
“臣妾給陛下請安!
孟淑然的聲音不卑不亢,她身上自然縈繞著好聞的書卷氣。
朱定袁的眼落在她身上:“給朕帶了禮物?”
他唇色很紅,眼尾發(fā)青,眼神里帶著不再壓抑的躁動:“朕聽說……你把給朕畫的畫像,全都燒了!
“不是喜歡朕嗎,也喜歡朕寫的詞嗎,嗯?”
他伸出手。
孟淑然將畫軸放到他手里,忽然笑了:“臣妾覺得畫的都不好,所以……特意畫了三日,為陛下獻上這幅最為滿意的……肖像!
朱定袁的手一松,畫掉在地上,滾出一半。
里面的男人穿著騎服,身姿翩然,腰上的扣盤著龍紋。
那個時候,他可不能用龍紋呢。
朱定袁撐起身子,踩在畫軸上,緩緩踢開。
等瞧見白馬上端坐的男人,那張臉他永遠不會忘,窗外閃電驟然劈下,殿內(nèi)半明半滅,照在一坐,一站的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