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向西斜去,顧青寒一身銀白鎧甲,血跡斑斑,眉宇間籠著濃濃的疲憊,走進(jìn)大晉國皇帝趙鈞的書房。
“微臣給陛下請安,恭祝陛下千秋萬歲,永享泰安!
不等顧青寒行禮完畢,趙鈞已經(jīng)哈哈笑著擺手。
“起來起來,免禮免禮。來人,賜坐!
顧青寒謝恩后剛剛坐下,就發(fā)現(xiàn)對面竟然還有一人,不由詫異。
“安王殿下,你怎么也在這兒?”
趙堅溫潤眉眼滿含笑意,“陛下臨時決定將一天祈福延長成三天,特意找我商討具體事宜!
他小時候有一陣子身體不好,曾經(jīng)在寺廟當(dāng)中呆過不短的時間,熟知各種規(guī)矩禮儀。
顧青寒心中微驚,難道陛下這是準(zhǔn)備……
果然,趙鈞笑道,“墨衣來報,說已經(jīng)找到了滕王老巢,因此朕決定,為避免夜長夢多,不如速戰(zhàn)速決!
那個不好的念頭在顧青寒心中愈發(fā)強(qiáng)烈,“請問陛下準(zhǔn)備如何速戰(zhàn)速決?”
少年天子眸底染滿陰戾,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放火燒山!”
他繼位不過三年,滕王就反了他兩年。
說他恨毒了滕王都不為過。
“陛下不可!”
顧青寒驚跳而起,強(qiáng)烈反對,“微臣的哥哥還在滕王老巢,等待伺機(jī)而發(fā)。陛下若是放火燒山,哥哥他焉有命在!”
“哦,你是說顧中郎顧愛卿嗎?”
趙鈞很是不以為意,“他為人機(jī)敏,武藝高強(qiáng),莫說是放火燒山,就算滿山遍野放置野獸,斷了水源,朕相信他也一定可以輕輕松松逃出生天。”
顧青寒知道,自己的哥哥有著極強(qiáng)的野外生存本領(lǐng),確實能在極度惡劣的環(huán)境下全身而退。
可是,姜宛呢?
她那般嬌軟,像是水做的一樣,皮膚嬌嫩的擦破一點傷就會淚眼汪汪。
兩人歡愛時,總是用哭啞了的嗓子顫巍巍抱怨:“爺,你弄疼奴婢了……”
他怎么舍得她被火燒死?那該有多疼?
“陛下,”顧青寒雙膝彎曲,拜伏于地,對著趙鈞行了大禮。
“實不相瞞,微臣還有一名心愛的女子,也被滕王逆黨抓去,若是放火燒山,她必死無疑。懇請陛下再寬限微臣幾日,微臣必定將滕王逆賊的首級雙手奉上!
“你的意思是,你要為了一名女子忤逆朕嗎?”
趙鈞眼神冰冷,仿佛失望至極。
“你可是朕一手提拔上來的,別以為你和朕有從小玩到大的情分,就可以肆意妄為!”
帝王一怒,血濺千里。
更何況趙鈞已經(jīng)越來越具備帝王威嚴(yán)。
顧青寒的身體輕輕一顫,聲音平靜而堅定。
“陛下,微臣自小便是您的左膀右臂,為了陛下沖鋒陷陣,哪怕浴血奮戰(zhàn),渾身是傷,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微臣從不曾求過您什么,今日只求陛下給微臣一點時間……陛下,求您了!”
砰砰砰!
三個重重的響頭磕在青石地面,顧青寒額角頓時鮮血淋漓。
趙鈞眼中怒氣翻涌,“放肆!你竟然拿往日的情分逼迫朕……”
他怒到極點,眼睛四下尋找,似乎想找個襯手的東西砸過去。
一只手及時伸過來壓住了他的手臂,趙堅適時發(fā)聲,安撫著和稀泥。
“陛下息怒,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三郎心系寵妾,不忍心她丟了性命,咱們身為男人都應(yīng)該能夠理解。”
“反正滕王逆賊已經(jīng)是甕中之鱉,困在那山頭上插翅難飛,陛下就算讓他多活幾天,他也逃不出陛下的手掌心!
“依照微臣的意思,還不如寬限三郎幾日,如此,陛下既能除去心腹大患,三郎依舊可以溫香軟玉抱滿懷,何樂而不為?”
趙鈞沉思片刻,眉宇間戾氣慢慢散去,丟下手中茶盞,冷哼一聲。
“罷了,既然安王說情,朕就依你一次,寬限三天。三天后若是朕見不到滕王的腦袋,就別怪朕不客氣!”
顧青寒再次叩頭,“陛下仁慈,微臣叩謝陛下!
起身向趙鈞告辭,趙鈞拂袖轉(zhuǎn)身,不愿理他。
顧青寒長嘆口氣退出書房。
趙堅很快跟出來,笑瞇瞇挽住顧青寒手臂,狀似無意地詢問。
“也不知是哪個小美人讓你這般上心,可是上次你帶入我院子里的那個貌美小乳娘嗎?”
顧青寒勉強(qiáng)笑了笑,“對,就是她!
趙堅拍拍他肩膀:“難怪,那樣的絕色,別說是你,就連我都舍不得。這次機(jī)會你可要好好把握,我等著喝你的接風(fēng)喜宴!
顧青寒點頭:“好!
趙堅又陪他說了會兒話,兩人在岔路口分別。
一輪暖陽掛在山巔,金色光芒鋪滿大地。
趙堅站在高處負(fù)手而立,默默望著遠(yuǎn)方,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眼看天色越來越暗,身后侍從小心翼翼開口。
“王爺,用晚膳的時間到了……”
“是嗎?”
趙堅仿佛才回過神,感慨嘆息:“原來又是一天過去了。真的是歲月蹉跎,光陰易逝!
“那王爺要回去嗎?”
“本王……好久沒有拜見母妃了,也不知她鬢角又長白發(fā)沒有!
趙堅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咱們還是先看看我的母妃去吧。”
大昭寺后山,有幾間精致小巧的屋舍,是專供皇家那些代發(fā)修行的太妃們使用。
趙堅站在其中一座院落前,等待通傳之時,不經(jīng)意抬頭看了看門楣,面色陡變。
“這是哪個狗東西不經(jīng)本王的同意,擅自更換本王書寫的牌匾!原來靜思居那個牌匾去哪兒了?趕緊找回來!”
他勃然大怒,面色扭曲近乎猙獰,明顯這個舉動觸碰到了他的逆鱗。
守在門口的兩個宮女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不卑不亢。
“回王爺,是太妃娘娘命令奴婢等人換掉的!
趙堅踉蹌著后退一步,喃喃自語。
“本王不信,這可是本王一刀一刀雕刻而成,母妃明明歡喜的不得了,又怎么會讓你們換下來?”
“定是你們這兩個大膽的刁奴擅自做主,欺上瞞下!等著吧,本王一定要讓母妃好好懲戒你們!”
他話音才落,門內(nèi)便走來一名老嬤嬤,目光嚴(yán)厲的看著他。
“安王殿下,佛門清凈地,豈容你大聲喧嘩?擾了太妃娘娘清修,豈非都是你的罪過!
趙堅急忙撇開兩名宮女,迎上去,急切的問。
“金嬤嬤,母妃她同意讓我見她了嗎?”
金嬤嬤眼中掠過一抹悲憫,微不可聞的嘆口氣。
“太妃娘娘正在打坐,不大愿意讓人打擾,不過也沒說不和王爺相見,老奴這就領(lǐng)你進(jìn)去,王爺安安靜靜的看一眼,就請離去吧!
趙堅使勁攥了攥拳頭,勉強(qiáng)揚起一個笑臉:“那就有勞金嬤嬤了!
這座院落并不大,穿過兩道月亮門,就是一個大大的佛堂。
從洞開的木門中,可以看到一名面容蒼老的女子跪坐在地,左手敲木魚,右手捻佛珠,口里念念有詞。
寶象莊嚴(yán)的菩薩像前面,香煙裊裊,細(xì)霧彌漫。
金嬤嬤步子極輕,走到木門邊,低聲稟報。
“太妃娘娘,安王殿下看您來了!
女子恍若未聞,不僅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就連眼珠都未曾挪動一下。
對于親生兒子的到來,沒有半分反應(yīng)。
面對這樣冷漠的母親,趙堅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從喉嚨中吐出兩個苦澀沙啞的字,“母妃……”
“讓他滾。”
女子終于睜開眼,面容平靜無波,吐出的字卻冷酷無情,又重復(fù)了一次。
“哀家不想看到他,讓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