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畢竟是黑市。
而且就在兩個時辰前,葛桂才利用白霧丹發(fā)布了對星君道徒們的懸賞。
此刻無數(shù)強者都對星君道徒虎視眈眈,誰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手相救,便等于落入黑市無數(shù)散修和邪修的眼中。況且他們這些與朝廷聯(lián)系緊密的正道強者,本就是黑市邪修們排擠誅殺的對象,在暗影樓的懸賞手冊上有名。
誰都知道觀星樓封樓,紫霞觀閉觀,玄元子等人本不該在這里出現(xiàn)。
自尋死路,哪怪得了別人?
再者,還是那句話,很多人并不喜歡星君,也不認同對近些年強勢崛起的紫霞觀。
盡管星君和紫霞觀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贏得無數(shù)人的稱贊認可,但想要達到青山和圣賢城的人緣和高度,短期來看并不現(xiàn)實。
就算不提感官如何,從利益上來看,救玄元子等人能有什么好處?
也許夠得上星君的人情,但只是也許,星君身在人間,卻遠離人間煙火。
玄元子和玄青子的人情對他們這些大人物來說并不值錢。
那么無非是得到皇帝和星君的嘉獎,賞賜一些金錢絹布之類的黃白之物。
太過廉價。
所以這些人在看到玄元子等人遇險時,誰都不肯出手相助。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玄元子把他們的名字喊了出來,把這張紙撕開粉碎,讓他們無法再保持沉默。
自蜀郡而來的祝林和唐守晙二人還好,總歸是天高皇帝星君遠,不會有太大的壓力。
少林俗家弟子玄戒更是懶得理會,繼續(xù)在人群里看戲。
然而身為不良人的趙連秋和小曲、軍方的秦績、注重聲名的刺史柳金、圣賢城的孟超然和冉軻,他們的感覺就不太好了。
這哪里是求救。
分明是在逼他們不得不救。
先前許多旁觀者都認為玄元子暴露身份乃是愚蠢之舉,此時在想明白這一切后,紛紛改變看法,看戲之余順勢往玄元子和紫霞一脈的頭頂冠上了“陰險狡詐”之類的詞匯。
“真是個不要臉的老東西。”混在人群里的關(guān)千云毫不客氣地罵道。
他對紫霞觀和觀星樓沒有任何好感。
更準確地說,幾乎所有不良人都對星君和紫霞道徒?jīng)]有多少好感。
不良人中認為星君誤國,紫霞道眾虛假偽善的大有人在。
話雖如此,他們還是得現(xiàn)身相救。
否則陛下和星君怪罪下來,還有那些言官們的彈劾都將是極大的麻煩。
趙連秋確實是這么做的。
在玄元子話音未落的時候,趙連秋的身影就從原地消失,來到懾神劍前。
砰的一聲響!
玄青子掉落在地的道劍被趙連秋握在手中,堪堪擋住了懾神劍。
趙連秋倒退一丈有余,艱難地穩(wěn)住身形。
老人長袍撕出幾道裂口,皮靴碎掉,青石板上出現(xiàn)一道清晰的劃痕。
“趙老!
守路人認出趙連秋的身份,攻勢暫緩。
“守夜人?”
趙連秋上下打量著他,視線落在泛著黑光的懾神劍上,神情凝重。
守路人點了點頭。
無論是守路也好,守夜也罷,他在黑市總歸還有些名氣。
“他是守路人?”
“原來是守路人!”
人群中爆出發(fā)陣陣驚呼。
黑市中人對守路人的印象停留在那個一身泥土,斗笠蓑衣,枯坐在門前碑下的巨山。
眼前的守路人摘下斗笠,脫去外衣,以至于很多人都沒認出他的身份。
此時被趙連秋點破,眾人才后知后覺,心想原來是這位,難怪能瞬殺兩個星君道徒,還把玄元子和玄青子逼到如此程度。
“趙老確定要替這兩人出頭?”
守路人看著趙連秋說道。
趙連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用眼神示意玄元子和玄青子趕緊調(diào)理氣息。
被玄元子點到名的小曲跟著從人群中走出,站到自家先生身邊,朝著守路人拱手一禮。
小曲分明覺著無奈,分明在心里把玄元子罵了一萬遍,面上卻表現(xiàn)得大義凜然,仿佛玄元子等人是他最親密的戰(zhàn)友,鄭重說道:“各有所忠,前輩應(yīng)該能理解我們的立場!
守路人說道:“理解不了!
小曲噎了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心想大可不必拒絕得如此直接。
守路人直截了當?shù)卣f道:“我要白霧丹!
既然站了出來,小曲便只能代表朝廷的立場,說道:“張季舟張老先生在記錄中只有烏朋一個親傳,其余皆是記名弟子。這個叫葛桂的人自稱鬼醫(yī)弟子本就是無憑無據(jù),所謂千年靈果和白霧丹亦是他一家之言,如何可信?”
守路人沉默地看著他。
小曲頓了頓,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道:“況且在先前拍賣會上,就有人質(zhì)疑白霧丹的功效,葛桂卻是無法證明。用一枚不切實際的所謂神丹,來懸賞我大夏星君,無異于教唆謀反,挑撥江湖與朝堂,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葛桂此舉,足可見其意圖險惡,居心叵測!毙∏o這件事下了官方定義。
小曲看著守路人,沉聲勸道:“前輩世外高人,何必被他利用?”
必須得承認,他這番話說得很漂亮,而且經(jīng)得起推敲。
烏朋是張季舟登記在冊唯一的親傳弟子,除此之外,烏朋再無第二個親傳。
雖說葛桂才是真正繼承他衣缽的弟子,雖說葛桂也曾磕頭敬茶,但葛桂拜師時沒有外人見證,這么些年出于保護葛桂的因素,張季舟便也沒有把收徒一事外傳。
葛桂自然不被世人熟知。
包括今天參與拍賣的這些人,超過九成都是第一次聽到葛桂的名字。
等到懸賞一事傳開,朝廷完全可以類似的言語進行反駁,將影響降到最低。
守路人笑了笑,雙眼微瞇,繼續(xù)沉默地看著小曲。
小曲頓覺壓力山大,來自守路人的凝視和睜眼說瞎話的負罪感都讓他喘不過氣來。
“你叫什么名字?”守路人問道。
“何去。”小曲回答。
守路人挑了挑眉:“何家老三?”
“是。”小曲沒有否認。
守路人上下打量著他,帶著些嘲諷的口吻說道:“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錯!
小曲尷尬一笑,沒有反駁。
不遠處茶室內(nèi),謝周的神情略顯怪異。
原來能面不改色說胡話的不只有內(nèi)廷司和朝中言官,小曲同樣擅長。
也對,像小曲這種在刑牢里養(yǎng)出來、精于人心算計的劊子手自不會弱于言辭。
何人忍不住扶額,為自家兄弟開解道:“他代表朝廷,必須足夠正義,也是身不由己。”
謝周點頭說道:“我明白!
說話間,柳金、孟超然和冉軻三人從多寶樓里走了出來,不緊不慢地站到了玄元子和玄青子身前。不緊不慢代表著鎮(zhèn)定和從容,不過在心神震顫的玄青子眼里,更像是不情不愿。
玄青子緊緊握著拳頭,有些不甘地想著,你們這些人若是早些出手,哪還有如此慘事?
他不會身受重傷,六師兄和十三師弟也不至于橫死街頭。
但他只敢想一想,面上不敢表露任何不滿,起身后立刻向柳金等人拱手道謝。
守路人散去殺意,忽然指了指身后旁觀的司徒行策,對小曲說道:“你喊他什么?”
小曲說道:“叔父!
守路人看了看他和趙連秋,再看看剛從多寶樓里走出來的柳金、孟超然和冉軻三人,沉默片刻,說道:“看在趙老與何家,還有圣賢城的面子上,我可以退一步!
小曲抱拳道:“如此便好。”
玄元子和玄青子對視一眼,也都松了口氣。
雖說他們不甘就此罷休,很想借著趙連秋等人的手殺了對方,卻也清楚這是天方夜譚。
趙連秋等人肯救他們已是極限。
不過倒也問題不大,只要能活著離開,必然會有報仇的一天。
等到姜御身死,星君天下無敵之時,管什么黑市和守路人,都將為此事付出代價。
但他們顯然高興太早了。
“懸賞只需要三個人,我已經(jīng)殺了兩個,剩下他們二人,我再殺一人即可。”
守路人握著懾神劍,抬起右臂,劍刃在玄元子和玄青子之間搖擺。
小曲神情錯愕。
趙連秋眉頭皺得宛若千年樹皮。
柳金心想這就麻煩了啊。
孟超然和冉軻對視一眼,兩個沒有多少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書生都有些緊張。
“守夜人是吧?你說這話就沒什么意思了!北仁芈啡烁涌鄩汛T的秦績撥開人群走了出來,活動著肩膀和手腕,發(fā)出一連串骨骼碰撞的脆響,看著守路人說道:“說什么殺一個放一個,讓我們的臉往哪擱?”
守路人皺起眉頭,看著這位讓他感到極大壓力的男人,說道:“請教?”
秦績環(huán)視四周,絲毫不顧忌地表露出自己的身份:“山南秦績!
背后玄元子和玄青子放松下來。
秦績是能阻攔青山東方瑀的絕頂強者,比趙連秋更加強大,他肯出面,應(yīng)是性命無虞。
“這是我大夏神武……”玄云子說道。
將軍兩字尚未出口,秦績就扭頭斜了他一眼,冷聲道:“閉嘴!”
被呵斥的玄元子沉默下來,強忍住心里的怨憤,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秦績冷哼一聲,看了看他和玄青子,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