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提了,”禹喬蹙起眉來,“她與冼老天不對付。見冼盈川春闈上榜,又開始怨我能力低下,為何樣樣都不如冼盈川。切,冼盈川是天賦異稟型的人才,而我是厚積薄發(fā)型的人才,我們二人怎能拿來比較呢?”
明鶴笑而不語,只是認真聽著禹喬的抱怨。
禹喬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開始一頓輸出:“我那個正夫也是。我都說了我和明鶴娘子你是關系清白,可他偏不聽,總疑神疑鬼的,甚至還和母親合計,要克扣我的月錢。這個贅媳,我是越當越憋屈!”
情緒上來了,禹喬甚至還撥走了明鶴的手,直接從床榻上坐起:“在坤元,哪個女人活得像我這樣憋屈?我堂堂一個大女人,想納幾個小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禹喬繼續(xù)抱怨:“都說那冼盈川是最可能成為狀元之人,母親怕被冼載清壓一頭,就想出用錢來買官的事來。我禹喬有這么不堪嗎?”
明鶴眸光微閃:“禹女君,其實,我倒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閱卷者根本無法理解您的才華,您或許可以通過這個機會來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讓旁人都看到你的能力。”
禹喬點了點頭:“還挺有道理的。對了,現(xiàn)在時候不早了,我得提早回去了。”
明鶴幫她穿衣,似是無意地問道:“女君,那崔相替你買了個什么樣的官?聽聞陛下治理嚴明,想要用錢買官得花費不少錢?”
“這我就不太清楚!庇韱虒︾R整理發(fā)髻,“只是一個九品小官罷了,反正是在架閣庫當差,就當個守門的。”
架閣庫啊,明鶴唇角笑意加深,那可是管理文書檔案之地。
雖然架閣庫官不能直接參與政務決策,且品級較低,一直很難被重視且提拔難度大,但可接觸到不少坤元的隱秘文書。
昏黃燈光下,明鶴面上的表情愈發(fā)溫柔。
禹喬通過鏡子也隱約瞧見了他這微妙的表情變化,她也莞爾一笑,轉頭過去對著明鶴道了聲“先走了”。
“等等!泵鼹Q開口叫住了禹喬。
他拿出了一盞流光溢彩的琉璃燈,又尋出了一件淡紫色白狐鶴氅:“女君,雖入了春,然夤夜風急,寒意不減,還請穿上鶴氅,攜燈歸去!
禹喬摸著鶴氅的料子,就知道這件鶴氅并不便宜:“明鶴娘子破費了。”
“明鶴還要感謝女君!彼谋砬樵谶@一瞬比剛才變得生動了許多,那雙假情假意的眼里似乎泄出了一絲真情,“知音難覓,能遇見女君,是劣鶴之福。”
這當然是一種福。
站在燭火前的年輕女子通透得像佛光中的一枚玉舍利。
明明這副皮囊下藏著的是一個混濁不清的靈魂,可當她眼眸掃來時,他還是少見地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而這樣一個被神明所眷顧之人,卻日日跑到玲瓏閣中與他相見。
明鶴幫禹喬穿好這件鶴氅。
或許是今晚夜色正好,他差點將心里話脫口而出:“禹女君,你可愿隨我到……”
“明鶴,”他的話還未說盡,就被禹喬打斷,她滿臉無奈,指了指胸前的系帶,“我系不好!
明鶴錯愕一笑,見禹喬臉色毫無異樣,便也假裝剛才無事發(fā)生:“好,我?guī)湍阆怠!?br>
整理完禹喬的系帶后,他輕輕用手作帚,掃去了鶴氅上的浮塵:“真羨慕崔三公子啊!
明明禹喬可以留在這里,卻還是會在亥時前趕回去。
明明都是不被家族重視,可崔三卻能成功嫁給心儀之人,而他卻背井離鄉(xiāng),在異國他鄉(xiāng)中做著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明鶴第一次對于自己的所做之事產(chǎn)生了一種茫然。
出發(fā)前,幾乎所有人的人都在跟他說,他在做一項很特殊的事情,一切都是國家大業(yè)。
可直到現(xiàn)在,他才恍然地頭一次想后面的事情。
天天念著大業(yè),但大業(yè)結束了之后呢?
他能否得到善終?
又能否帶著禹喬得到善終?
明鶴倚在二樓的窗子,看著禹喬的背影逐漸被夜色吞沒。
禹喬在茫茫夜色中叩響了相府的側門,幾個時辰后卻又在熹微晨光里被崔瑛拖出了相府側門。
“第一天上任,不許遲到。”崔瑛笑瞇瞇地將眼睛都睜不開的禹喬提上了馬車。
剛從被窩里拖出的禹喬哀嚎一聲:“我昨晚亥時七刻才睡的覺!
卷王崔瑛微笑道:“我丑時二刻!
“好吧,”禹喬沉重嘆氣,揉了揉自己的臉,“母親,你贏了!
馬車轱轆作響,崔瑛在雜聲中放低聲音:“確定玲瓏閣明鶴娘子為燕國探子了?”
“嗯!庇韱膛τ媚粗负褪持笓伍_自己的眼皮,“非常確定。”
崔瑛輕笑:“玲瓏閣是安郡王名下產(chǎn)業(yè),安郡王先前還在殿下面前夸下?,稱玲瓏閣中的人都是經(jīng)過了嚴格審查。結果,你一去,便發(fā)現(xiàn)了這明鶴公子身份存疑。如何發(fā)現(xiàn)的?”
“鬼步。”禹喬有些撐不住了,挎著臉哀怨作答,“他唱《劣將》,扮演衛(wèi)嬌將軍。有一出戲是這樣的,衛(wèi)嬌將軍死后化鬼,懺悔罪過。他扮演死后的衛(wèi)將軍,就用了鬼步!
“他的鬼步節(jié)奏時快時慢,手臂擺動小,身體擺動幅度更大,視覺沖擊力更強!庇韱檀丝桃呀(jīng)化作了一只液體的“貓”,癱在了馬車的矮桌上,“與不愚公子的鬼步很像!
崔瑛聽她突然提及了衛(wèi)不愚,微微一愣。
禹喬此刻已經(jīng)不強求自己能睜開眼了,瞇著眼睛回答:“我擔心判斷失誤。之后又去看了玲瓏閣其他伶人唱《劣將》。其他伶人的鬼步腳步移動較為舒緩,身體微顫,手臂的擺動幅度反而更大些。”
“坤元與燕國國情不同,戲曲雖有相同,但也各有特點!贝掮。
崔瑛剛說完,就看見原本倒下的禹喬忽然抬頭看向自己。
“不愚公子也在燕國長大!彼V定道,“他與衛(wèi)嬌將軍之間存在某種特殊關系!
崔瑛驚訝于她的敏銳,剛想開口稱贊幾句,卻見禹喬“咚”的一聲又趴在了矮桌上沉沉睡去。
“真是累到了。”崔瑛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微笑搖頭,將身上的披風卸下,蓋在了禹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