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沉穩(wěn)冷峻的方成決頭一遭略帶慌亂地別開視線。
很明顯,眼前這個人就是法醫(yī)口中的新警員,只是他沒有想到她會那么出眾。
方成決莫名感覺喉嚨有些發(fā)緊,放松的軀體也緊繃了起來。
他輕咳了幾聲:“咳咳,漢娜不在嗎?”
剛說完,方成決就有點后悔了。
該死的,他應該先問她的名字。
“漢娜去食堂了,”因為叼著面包,她的聲音有些含糊,“你要找什么,先記下來。”
她用兩根手指隨意拎起了一個紙子,“啪”的一聲,直接扔在了離方成決最近的辦公桌桌面上:“漢娜桌上有筆!
這個工作態(tài)度……
方成決下意識地就想皺眉,但又抬眼看了一下她,眉又舒展了開來。
“好!彼闷饋頋h娜桌上的鋼筆,也順勢坐在了漢娜的位置上。
方成決在寫下所需要的檔案資料時,順道用著余光去看她。
她的臉被漢娜的電腦屏幕或多或少擋到了一些,但不影響觀察她的總體。
方成決跟蹤窺探過許多罪犯。他也沒有想到,這些本該用在嫌疑犯身上的招數(shù)居然有一天會被他用在這個方面上。
方成決看見她有些嫌棄拎了本子的那兩根手指,抽了一張紙巾,將那兩根手指都擦了一遍后,再把紙巾揉成一團,瞄準邊上的垃圾桶,一投就中。
接著是果醬瓶蓋打開的聲音,他看見她把叼著的面包放下,用抹醬刀細細地在面包上涂了一層薄薄的綠色開心果醬,再心滿意足地大口吃下。
她吃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解決完了三塊烤面包。這三塊烤面包還配了不同的醬,除了綠色的開心果醬外,是濃郁的巧克力醬和酸甜的藍莓果醬。
為了拖延時間,方成決還故意寫錯了幾個字,再用力劃掉,面帶懊悔地撕扯掉了紙張,又重新寫了一份。
他撕扯紙張的聲音在這片狹小的空間里算得上一場小噪音,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察覺到她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方成決將余光收回,抿緊了唇線。
怕被她發(fā)現(xiàn),方成決沒有再關注她,只是調(diào)動了其他感官。
方成決聽見了椅子被挪動的聲音。
她應該是從座位上離開了,但腳步聲只有幾點,應該不是要出去。
她是要干什么?
當方成決落下最后一筆的時候,他聽見淅淅瀝瀝的水聲。
方成決抬起眼,這才發(fā)現(xiàn)她是在給桌上的那盆花澆水。
他把鋼筆筆帽扣上,將鋼筆壓在了本子上,從漢娜的座位上離開:“我已經(jīng)記好了。”
“嗯。”她沒有分一個目光給他,只是專心地在澆花。
“我是重案組組長方成決,大家都叫我維多利,請問你的名字是……”他停頓了一下,“畢竟大家都是華夏人,以后有需要的話,歡迎隨時來找我!
她終于分給了他一個目光:“我叫禹喬!
方成決記下了她的名字。
走之前,他還看了一眼那盆花:“這花養(yǎng)得很好。”
禹喬翹起了一邊的唇角,顯然對這句評價很受用:“那當然!
“它是什么花?”
“蝴蝶蘭!庇韱谭畔铝诵∷畨兀卮鸬。
等這位氣質硬朗的探長離開后,禹喬瞄了眼他放在漢娜桌上的本子,密密麻麻,看著就讓人心寒。
哼,居然想指使她干活。
差評!
禹喬也是剛來這個世界沒多久。
上個世界里,在賀明光“重生”之后,她就舍棄了《神女拈花圖》,和賀明光一起住在了《神女游園圖》里。他們有時通過《神女救世圖》到漫畫世界里生活,繼續(xù)在老電影院看老電影,繼續(xù)在公園里吃炸蘑菇曬太陽。
他們還在時濛濛的贊助下,一起環(huán)游世界,打卡了賀明光一直念叨著的人生必去的三百個地方。
當然了,因為他們畢竟在畫中,獨自出去還是不太方便的,時濛濛又忙著接手謝氏集團。
禹喬還在苦惱,賀明光卻已經(jīng)盯上了王梣。
賀明光是這樣說的:“他不能一直躲在房間里放任自己沉浸在過去。父母離世的那場雨也應該停了!
禹喬想起了先前王梣對她說過疑似告白的話,心中有些微妙:“可是,我們這會不會刺激到他?”
賀明光笑著,親了親她的唇角:“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好了!
是啊,一切都交給他,他似乎非常擅長處理這些事情。
幾趟旅行下來,王梣的確比先前更開朗了許多。
王梣的偽畫讓謝停云失落了許久,還以為馬良筆功效已過,但禹喬的存在只能瞞得住一時,不能瞞得住一世。退出了謝氏的他又發(fā)現(xiàn)了不對,又想動用遺留在謝氏集團的人脈來打壓時濛濛,逼著時濛濛把新畫交出來。
作為曾經(jīng)管理過一個國家的人,禹喬便遠程為焦頭爛額的時濛濛提供了幫助。賀明光那邊也去私下聯(lián)系了謝停云。
禹喬也不知道賀明光同謝停云說了什么,謝停云后面還真放棄了打壓計劃,讓經(jīng)驗不足的時濛濛得以喘息放松一下。
快快樂樂地過完三十年后,禹喬離開了這個世界。
馬良筆的功效在千年后才會慢慢消散。
她看向笑著目送她離開的賀明光一直不說話。
凡事皆有代價,偷走三十年時間與她相處的代價就是孤獨地熬過千年
賀明光已經(jīng)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他還是笑容不變:“本該死在漫畫里的我能夠與你相處三十年已經(jīng)足夠幸運了。放心吧,雖然把三百部經(jīng)典老電影看完了,但現(xiàn)在還有很多新電影等著我去看。我還沒有活夠呢!”
“你之前不是在畫中被困了一千多年嗎?怎么,就你可以,我就不行了?而且,我想體驗你的經(jīng)歷,在你的經(jīng)歷中感受你,這樣好像我就能離你的心更近一步了!
賀明光笑吟吟地上前,最后一次擁抱了禹喬:“我可愛的妻子,能在離開前再給我最后一個吻嗎?”
禹喬答應了。
在徹底脫離世界的前一秒,她隱約看見了他睫毛垂掛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