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中午時分趕到了飛來寺。
遠看飛來寺,確有欲飛之勢。山巒疊宕,森林茂密,云霧繚繞之中顯現(xiàn)的古寺,有斬云斷霧之姿,更有凝而不變之影,真是懸崖陡處辟仙臺,瓊樓玉宇屹正乙。
遠處白茫雪山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就像一座晶瑩透亮的玉柱直插藍天,巍峨壯麗。山腰繚繞的白云恰似雪山的一塊美麗面紗,又給雪山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下車之后,申屠血并沒有帶我進飛來寺,而是拉著我往飛來寺的停車場走去。一路上,我正欣賞著遠處雪山的風景。
一個人突然迎面走了過來,喊了一聲:“陸哥!”
我一下就對那人看了過去。
眼前的人穿著黑色沖鋒衣,帶著沖鋒衣的帽子,眼睛上帶著墨鏡,身材很矮小。
那人走到我身前,將墨鏡摘了下來。
長長的發(fā)簾,絡腮胡子,小眼睛,朝天的大獅鼻子,還有那從中裂開肥碩嘴唇難以遮蓋的兩顆大板牙……
“臥槽!閻羅?”我愣了愣,一把就抱住了他,他也伸手抱住了我,重重地拍了我的背兩下。
他笑著說:“意外吧?哈哈!
我緊緊地摟了他一會兒,松開了。我問他:“你怎么會在這?”
閻羅眼睛低下去,說:“我不想那樣活著了。我?guī)煾嫡f的不對,我既然崇拜他,就應該接近他,甚至成為他。所以,我就來了。”
我看了看他,雖然他看起來有點風塵仆仆,身子卻站的筆直,皮膚更加黝黑粗糙,看起來像個放牧的藏人,身上散發(fā)著一股子逼人的氣勢,他的眼睛中冒著賊亮的光芒。
曾經(jīng)那個排名紅榜的人相鬼面閻羅,又回來了。
我扭頭看申屠血,說:“你安排的?”
申屠血淡淡地說:“我只是讓他來這里等你!
我看向閻羅,笑著說:“你認識這小子是個什么人么就敢聽他的話!
閻羅說:“我爛命一條誰會惦記啊,他說你有需要,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了。差不多十天以前我就到了這兒,前鋒給你們打好了!
十天以前?
我想了想,那會我們正在那棱格勒,這個時間來看,那時的申屠血就已經(jīng)知道我會跟他來卡瓦格博?
我看了看申屠血,他看都不看我。
我搖搖頭,鬼知道這個申屠血是怎么跟閻羅交流的,竟然把閻羅這個鬼頭心服口服地騙到了這里。
申屠血問閻羅:“安排的怎么樣了?”
閻羅點點頭:“放心好了,跟我走吧。雨崩村沒有信號,我只能走到這里,才能聯(lián)系到你們!
我們就跟著閻羅走。
是真的走,步行。雨崩村在二十世紀之前,基本是與世隔絕。他們男耕女織,偶爾有人出來兌換貨物,相當于桃花源記中的世外桃源。雖然近些年來被旅游的人靠擾打破了寧靜,但依然不通公路,要進入雨崩,要走很長的一段山路。
一路上,高原藍天。
進了樹木林立的小路,路邊是五色經(jīng)幡的尼瑪堆,指引著我們的方向,讓我們在森林中不至于迷路。
我們就這么背負著沉重的包裹,步行 了近五個小時,我已是氣喘吁吁,心中也是煩躁起來,前方仍是山路,我忍不住了:“我說閻羅啊……那個雨崩到底在哪呢?”
閻羅笑了笑,沒回答我,快行了幾步。
我急忙跟上,轉過這個路口,頓時驚呆了。
雪山之下的峽谷間,蜿蜒的溪水自村間穿流,綠的青稞中點綴著一幢幢木制的民居。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映在遠處的梅里雪山之上,散發(fā)著耀目的金光。
閻羅一指那被金光包裹的巍峨山峰,道:“那就是卡瓦格博,雪山之神!
望著那金光四射巍峨的神山,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畏之意,那感覺,比之初次見到大海的感覺,更為強烈。
所謂大海,乃是一望無際的廣闊。
而這神山,乃是無比的圣潔和威嚴。
一路穿過了原始叢林間若隱若現(xiàn)的小路,便來到了這個以木屋為主的世外桃源—雨崩。
村子里多有放學的孩子,一個個背著破舊的書包,穿著樸素的衣服,臉上亦是有天真的笑容?吹奖娙耍膊缓ε麦@奇,黑臉白牙地向眾人笑著。
許是在大城市慣了,這里的孩子使得我心中一陣難受,我說:“這些孩子家里都這么窮么?這么小的村子,學校一定很破舊吧。!
一旁閻羅頗有感觸道:“這里的人也不知因何信念定居于此,到外界只有一條自古的驛馬道,比之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也是相差不多。對外封閉自然日子也就清貧,不過……”
閻羅的手指了指四周的新木屋,木屋大多有兩層,用木板和磚塊水泥搭建起來,第二層的陽臺用整塊玻璃砌成,儼然一棟棟獨立復式別墅的樣子。
他說:“他們信仰神山,神山也給了他們回饋。美麗的神山在二十年前便被人熟知,連帶著這個神山下的珍珠———雨崩,也是成為了絡繹不絕旅客的追隨之地。越來越多的人流帶給了雨崩很大的發(fā)展空間,卻也是讓雨崩離那最開始近完全封閉的狀態(tài),越來越遠。
世間都是公平的,有得到就有失去。但是真正得失滋味,還是藏在村民的心里。 這里,相對于十五年前,實在差了太多太多。”
我點點頭,長吁了一口氣。更好的經(jīng)濟條件和世外桃源的生活,確實很難讓人作抉擇。
一路人,我們見到了許多驢友旅行社和充滿了現(xiàn)代化色彩的旅店。簡樸的民居稍稍改造,燉上家常的飯菜,換上不菲的價格,簡直是一條龍的服務。
閻羅沒有理會這些現(xiàn)代化的時尚旅社,帶著我們七拐八拐拐到村子里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屋面前,這小屋相對于先前我們所見,實在遜色不少。
看起來,起碼近百年歷史了。
值得注意的是,木屋外吊掛著一些藥草。
閻羅率先推開門,鉆了進去。緊隨其后的我們,也是擠進了這個小木屋。
一進門,我們皆是一呆。
屋子中有一個炭爐,炭爐上放著一口小鍋。鍋里咕嘟著食物,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這不是讓我們驚訝的重點,我們驚訝的是,在小鍋旁,有一個胖叫花子,穿著一個破棉襖,頭頂戴著一頂狗皮破帽,手里端著一只碗,正吸溜著吃飯。
我的心微微顫抖起來,這個身影太熟悉了。
見到我們進來,胖叫花子立馬放下飯碗站了起來,道:“嘿,老板們都來啦?”
看清這人的臉龐之后,我的腦袋一漲,心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了一般。
我曾經(jīng)有一個死黨,他身材微胖,喜歡梳著大背頭,胳膊上帶著山寨名牌機械表。他害過我兩次,救過我無數(shù)次……
在我的記憶里,他死在了鬼城酆都,變成了一個不愿意跟我見面的怪物。
而現(xiàn)在,他活活地站在我眼前,挺著肚子,帶著狗皮帽子,穿著破棉襖,臉上都是污塵,就像一個乞丐。
“付大金……”我淚流滿臉地喊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