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一看,便知劉堯想問什么。
她剛準(zhǔn)備找借口搪塞,便聽得劉堯一本正經(jīng)地問:“大將軍,本王目前的表現(xiàn),還可以么?”
白明微鄭重回答:“殿下一心為民,乃男兒所為!
劉堯緊接著又問:“如果六姑娘在這里,是不是能讓她改變對本王的看法?”
白明微抬眸,撞見劉堯有些忐忑且緊張的目光。
她正要開口,卻又被劉堯搶先一步。
“大將軍別誤會,本王所作所為,是發(fā)自內(nèi)心,且出于自愿,乃是本王應(yīng)負(fù)的責(zé)任,并非只是為了獲得六姑娘的認(rèn)可!
“只是本王年輕,難免心浮氣躁,第一次做了一件這么正確的事情,不免沾沾自喜,想著應(yīng)當(dāng)也能贏得六姑娘的尊重。”
白明微看著他誠懇的模樣,一時竟有些不忍。
但她身為旁觀者,無法替六妹做任何決定。
所以她說的話,只基于自己的觀點,并不站在六妹的角度。
但見她默了默,隨即開口:“六妹從來都很尊敬殿下。”
劉堯聞言,一時啞口。
這樣的回答,沒有任何錯誤。
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事實上,北疆一行,只是讓他開始頓悟。
要說真正的轉(zhuǎn)變,則是在白琇瑩與他徹底劃清界限之后。
他不想六姑娘被母妃侮辱卻無能為力,他也不想被六姑娘看成廢物。
所以他立志要堂堂正正做人,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肩膀能扛得起責(zé)任,臂彎也能枕得住心悅之人。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思想再度轉(zhuǎn)變。
從有緣由有目的,變成沒有原因,沒有目的。
他所做一切,皆發(fā)自內(nèi)心。
但他依然在乎,那只兇戾的小豹子,究竟會怎么看待他。
思及此處,他嘆了口氣。
再開口,他道:“對不住。”
白明微以為劉堯是在為自己的唐突道歉,于是連忙回應(yīng):“殿下勿要這樣說!
劉堯解釋:“本王指的,是另外一件事!
白明微有些疑惑:“還請殿下明示。”
劉堯掙扎著從床上下來,而后搖搖晃晃地站起,忽然朝白明微鞠躬:“對不住,本王為曾經(jīng)的行為道歉!
白明微更是不解:“殿下,所為何事?”
劉堯緩緩開口:“平城之上,本王曾笑過白統(tǒng)帥,笑過大將軍的叔叔,也笑過大將軍的兄長!
白明微默然,目光沉靜地站著,靜靜地聽劉堯說完。
劉堯繼續(xù)說道:“那時,本王對他們的行為嗤之以鼻,在心底不止一次嘲笑他們,真是蠢貨!
“文人就該拿筆桿子,去學(xué)武人舞刀弄棒做什么,最后丟了性命,也是活該!
“還有白惟墉那老家伙,更是活該,自己的兒孫都舍得送上沙場,最后差點一個都回不來,真是愚忠又可笑!
“后來,本王漸漸明白了,保家衛(wèi)國何來文武之分,御敵國門之外何分男女,可本王還是覺得他們蠢。”
說到這里,劉堯聲音哽了哽:
“直到剛才,本王站在城墻之上,看著下頭暴/動的百姓。他們有的已經(jīng)老了,有的則是病弱,還有的只是個孩子!
“都是弱小如螻蟻一般的生命,本王動動手指,便可殺了他們,平息動/亂!
“但那時候,本王就在想,輕而易舉殺了這些流民,平息動/亂的意義何在?本王身為皇子,責(zé)任何在?”
“于是本王選擇了最麻煩,也是最危險的選項,以自己的性命,去向百姓表達(dá)善意,以及會拯救他們的決心!
頓了頓,劉堯又道:
“直到本王走下城墻的那一刻,本王才真正理解老白相當(dāng)初的抉擇,以及大將軍的父叔兄長當(dāng)初血戰(zhàn)到最后一刻的心情!
“是的,我們的行為在很多人看來,或許都是愚蠢的,笨死了,和自尋死路無異!
“但要是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做出這些事,那又怎會有和平盛世,以及百姓的安居樂業(yè)呢?”
“這后背的傷,比你當(dāng)時打的還要疼,但本王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踏實且滿足!
“所以本王為曾經(jīng)的無知及誤解道歉,也為大將軍對本王的教誨以及支持心懷感恩!
“本王已清楚自己的使命和職責(zé),今后,本王也不會叫大將軍失望,更不會叫天下百姓寒心!
白明微聞言,當(dāng)即跪了下去:“臣替九泉之下的父叔兄長,多謝殿下!
她很少外露情緒,但此時已然哽咽。
父叔兄長雖為百姓而戰(zhàn),為東陵而戰(zhàn)。
父叔兄長到死,都是為了百姓,而并非元貞帝。
他們只護(hù)國,并不忠君。
但劉氏江山,到底也是受益者。
元貞帝罵他們懦夫,很多朝臣笑他們愚笨。
唯有太后,悲傷他們的殉國。
而今九殿下理解他們,尊重他們,認(rèn)可他們。
這對九泉之下的父叔兄長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安慰?
所以這一聲謝,白明微發(fā)自肺腑。
劉堯笑了笑,示意心腹將其扶起:“看來,我們之間,又少了一層隔閡,多了些許情誼!
白明微當(dāng)即表示:“臣對殿下的心,日月可鑒。”
劉堯揶揄:“日月可鑒不可鑒本王不知道,但這話大將軍還是少說為好,免得本王日后的媳婦吃醋!
白明微一怔,隨即開口:“殿下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身子并無大礙,那么臣也就放心了,先告辭!
說完,白明微拱手退了下去。
劉堯緩緩地坐回床上,已是虛弱得不行。
但他唇角高高掛起:“不知從何時起,這悍婦看本王的眼神都變了,變得沒有任何嫌棄的意味。本王我啊,也受人尊敬了呢!”
外邊,白瑜正在等著。
看到白明微面色有異,連忙關(guān)懷地問:“明微,沒事吧,殿下與你說什么了?”
白明微解釋:“殿下說,他終于能體會父叔兄長當(dāng)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心情了。”
白瑜一怔,接著面露笑意:“殿下,真的不一樣了呢!
白明微勾唇:“我的眼光,何時差過?”
白瑜無奈搖頭,隨即開口:“飯食我吩咐人送到你的房間了,你去吃一點,然后歇歇,流民的事情,我與世子會協(xié)助程大人!
白明微點頭:“好!
白瑜剛要邁步,卻又止住。
他問:“剛剛殿下留你,想必還問及了六妹吧?話又說回來,你有六妹的消息了嗎?我有點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