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池千望親自帶人來到黃雪家時,卻是毫不費力地將黃雪拘了,而黃南居然睡得天昏地暗,什么也不知曉。
黃雪被衙役拘著帶離家門時,她輕聲對朱懷古說:
“朱侍從,我在燈油里放了少許迷香,阿南回屋一點燈再吹滅睡下,那香氣在點燈的一瞬間便已揮發(fā),發(fā)揮了令阿南沉睡酣甜的作用,不到明日晌午,阿南是醒不過來的。我原本是想趁阿南沉睡不醒后,將他托人帶出京城,沒想你到了興旺客棧,還真追上來找到我家,你說得對,我確實在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改變了主意。原來想著負(fù)荷不了,也得試著再同阿南走下去,至少等到阿南在京外新地方適應(yīng)了新生活,我再自我了斷……”
她笑了下:“這樣也好,我愿接受國法懲治,可阿南是無辜的,待他醒過來,你告訴他一切,由你來告訴他,好么?你說得對,不管先前阿南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殺人,總歸他是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的!
她淚再次滑落,像笑著,又哭著,可任誰看著,都能感受到她自心底漫出來的悲凄與不舍:
“我累了,真的累了,五年,整整五年,我正在了解他們,接近他們,終在今年備好了一切,開始了我的計劃,成功地復(fù)仇,即便尤官正如你所言沒死,他也逃不過當(dāng)年謀害我父母的罪責(zé),對不對?”
朱懷古點頭:“對!
又趕緊問池千望:“尤官正呢?淶兄呢?他們都沒事兒吧?”
池千望微微挑眉,聽出朱懷古話中有話,他也沒多言,直接回答道:
“已回尤家,大夫守著,已然無事,還有淶兄,他趁我們不注意時,想刺殺尤官正的行動被殷朗及時制止了,只刺傷了尤官正一條胳膊,已被拘起來!
朱懷古聽后大松了口氣,拍著心口道:
“那便好,那便好!
在旁的黃雪聽著看著,她本就是聰慧的女子,這會兒不可思議地看著朱懷古:
“先前你那樣說,其實你根本就不肯定,你是在詐我的話?”
朱懷古承認(rèn):“嗯,我見你知我來了,且知我后續(xù)還會有人來,且是官差,可你不驚不懼,除了你累了,早就決定不再跑之外,我想著你定然還因著其他緣由!
比如說復(fù)仇。
這復(fù)仇倘不完整,該死的人沒全死,那就是不完整的,算不上復(fù)仇成功。
但黃雪不慌不急,穩(wěn)如泰山,那時她便想,黃雪該是有后招的,而細(xì)想蹈香湖上的狀況,除了淶兄可能是黃南最后確定尤官正生死的棋外,其他人皆是官府的人,已再無其他可能。
然直問黃雪,黃雪不會如實回答,她便只好拐著彎探話。
“我說不會讓你激到我,更不會讓你詐到我,可終歸還是落入你的套里,早被你套出我最后的底牌。”黃雪苦笑著,看著朱懷古一瞬不瞬,再看頭一回能這般近距離見到的大理寺首官池千望,她感嘆道:“五年前倘有你們,大概我父母便不會死后蒙冤,至今方得以雪恨!
池千望的話同朱懷古差不多意思:“便是五年后,你也不必采取這等激進不顧后果的復(fù)仇方式,這世上還有‘翻案’二字,你有冤,你可上告,順天府衙不行,狀告到大理寺,只要有依有據(jù),并非胡攪蠻纏,大理寺斷沒有不受理的理!
黃雪道:“我父母之死,不過是小老百姓的小案……”
池千望與朱懷古異口同聲道:“錯了!”
朱懷古道:“事關(guān)人命,從來就沒有貴賤之分,更不能大小而論。”
池千望道:“人命就是人命,誰都僅有一條性命,死了就沒了,可不會因你是個公候豪門便有九條命,更不會因你是小老百姓,命便不值錢!
人之所以犯錯,往往是自已的鉆牛角尖,更往往是自已想不開而一步之差錯入魔障。
黃雪便是。
刑顏玉事后道:“這世上感性的人多,理性且智慧的人少,糊涂人辦糊涂事,聰明人也有犯糊涂的時候,且往往比糊涂人所犯的糊涂更為致命!
這話說得太好,以致朱懷古聽著時不僅拍手贊好,連看刑顏玉的眼神兒都比往常亮出新高度。
對此,池千望很不滿,趕刑顏玉:
“你手上不是又有案子了?還不趕緊查去!”
刑顏玉被趕得臉臭臭的,末了拉起朱懷古便跑:
“我是有案子,也是特意來同你借一借懷古用用的!”
池千望怒極,盯著刑顏玉像陣旋風(fēng)般拉著朱懷古直跑出他的公事房,陰著臉對殷朗下令:
“去,把刑顏玉給我揍一頓!”
殷朗懵了:“揍、揍……”
池千望目不斜視,聲音透著寒:
“敢動我的人,那小子就是皮癢,你去給他松松筋骨,拿我的牌子去,誰敢攔著,一同揍了!”
殷朗看著被池千望塞到手里的大理寺首官牌子,這才知道自家少爺這回是真動氣了,居然來真的。
刑顏玉被殷朗揍,且無人敢攔的事情,雖被池千望下了禁口令,不準(zhǔn)外傳,可刑顏玉告假在家養(yǎng)傷,實際上也就因著臉上兩黑眼圈不好看,所以刑顏玉索性告假一事,六部也差不多都知齊了。
一時間,眾人對池千望身邊的朱懷古那是愈發(fā)好奇,各種謠言滿天飛。
做為當(dāng)事人的朱懷古并沒有在意,也是無人敢在她跟前說起這些私議,她來到黃雪家,與約好的黃南齊到黃雪墓前上墳。
黃雪被判斬立決,尤官正被摘了烏紗經(jīng)證實當(dāng)年與其他九名死者本身或其父一同犯下的罪孽,厚雨青本身就是當(dāng)年合謀殺害黃雪父母的人外,余下八人的父親也皆在當(dāng)年罪孽被披露,并深知自已兒女竟是因已身五年前的罪孽而遭到黃雪報復(fù)仇殺之外,七人之父皆深悔晚矣,懺悔痛哭之際,盡數(shù)供認(rèn)不諱。
以命償命,不管是十人殺一人,還是一人殺九人,除了已死的趙江、錢念尋、秋樂、顧碧珍、席林、童柏、邰南香、汪樹琴等八人,八人之父、尤官正與黃雪等十人皆被判死刑。
擺了黃雪生前最喜吃的點心,還有一小壺燙過的黃酒,黃南跪在墳前默默無言,許久方道:
“我知道一些,早前就知道一些,倘那時我阻止母親……朱哥哥,你說,還來得及么?”
朱懷古沉默,不是沒有答案,而是答案早在黃南心中,無需她說。
殺一人也殺九人,結(jié)果都是得償命。
這樣淺顯世人皆知的道理,黃南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過是難抑心中的悲痛,多問一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