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雅室中,沙慧娘用帕子擦拭著衣袖的水漬,眼眸悄悄偷看著一旁的魏冥。
魏冥今日沒有穿飛魚服,而是一身低調(diào)的松綠色長衫,皂靴和衣擺濕了一片,但他端坐如松,絲毫沒受什么影響。
沙慧娘裙擺和繡鞋都濕了一半,還染上了點點泥污,發(fā)髻也濕了些許,碎發(fā)濕噠噠粘在額角。
儀容著實不雅,沙慧娘自感羞愧。
好像每次見他,她都形容狼狽。
瞧著垂頭耷腦,滿臉羞赧的小姑娘,魏冥薄唇輕抿。
“怎么跑到城西來了?”這離沙府可不近。
“肅王妃請我們?nèi)ネ呱峥幢硌!鄙郴勰镲w快地脧了他一眼,小聲回答。
魏冥聞言怔了一下。
去瓦舍看表演?
怔了一會兒,魏冥嘴角輕笑一聲,肅王心還真大。
肅王妃要去那種地方都不攔著。
想起那張燦笑如花的臉,他又有些釋然。
肅王待她,當真很好。
“魏大人怎么也在這邊?”氣氛有些太過安靜,沙慧娘鼓起勇氣問了一聲。
“辦差路過,雨太大避一避!
避雨的地方離那個木亭隔得有些遠,等手下發(fā)現(xiàn)她在木亭那邊,已經(jīng)過了挺長時間。
才會讓那溫奕山糾纏了她良久,想到這,魏冥的臉色沉了沉,“你認得溫奕山?”
聽他問話,沙慧娘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小時候見過幾次,我大哥跟那些二世祖混過一段時間,后來被我爹發(fā)現(xiàn),狠狠打了一頓,以后就再沒跟他們玩了!
沒錯,溫奕山從前是京城里有名的二世祖,仗著威遠侯府的名頭,在外作威作福,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以他為首的一群紈绔子弟,讓各大世家頭疼不已。
那年,溫奕山看中了一個九品小官之女,強行搶了去,結果,那小官之女性情剛烈,當天就一頭撞死在溫奕山準備金屋藏嬌的房子外。
那小官悲痛欲絕,拼著丟官丟命的危險,跑去順天府擊鼓鳴冤。
當時,這案件鬧得很大。
威遠侯府耗費了無數(shù)關系,保下了溫奕山,他被判了強搶民女未遂,原本該判流放三千里,也被改成了杖五十,高價賠償。
威遠侯府的名聲因此一落千丈,威遠侯盛怒之下,把溫奕山趕出了京城,并聲明,只要他活著,就不許溫奕山回京。
所以,先前瞧見是溫奕山,沙慧娘很是吃了一驚。
魏冥的指頭在白瓷茶盞上輕輕摩挲,“既然威遠侯活著,那他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清冷無波的音調(diào)中,帶著絲絲冷意。
沙慧娘只覺著喉嚨有些發(fā)干,趕緊捧著茶水喝了一大口,因為喝得急,還被嗆了一下。
“咳咳”她狼狽地捂著唇咳嗽。
魏冥:“……”
小姑娘嗆得眼眸都泛出了瑩瑩淚光,他頗有些無奈。
“瓦舍表演好看么?”
為了緩解小姑娘的緊張,魏冥找了個話題。
“額,嗯,挺好看的!鄙郴勰镖s緊點頭,“薛姐姐說,改天還想去象棚看相撲比賽!
相撲?一群姑娘家去看那些光著膀子的大漢撲騰?魏冥眼皮跳了跳。
“肅王應該不會允許的。”
“為什么?”沙慧娘睜大眼睛問。
她和董明月她們還挺期待的呢。
為什么?
小姑娘的眼眸水盈盈的,魏冥還真不好解釋,他含糊說了一句,“相撲大多都是男子去看的,太過鬧騰,你們不適宜去。”
沙慧娘眨眨眼,有些遺憾。
“雨停了,可以走了!
窗外的細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街道外又響起了人來人往的車馬聲。
沙慧娘趕緊起身,濕噠噠的裙擺讓她有些羞赧。
“今日多虧魏大人相助,讓慧娘免于跌倒出糗!
她盈盈一福。
“以后碰到雨天,別急著趕路,找間雅間等待雨停!
八幅湘裙上的星星點點,看著很是扎眼,魏冥沉聲交代一句。
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裙擺,沙慧娘臉頰越發(fā)滾燙起來,瑟縮著退后了幾步。
“是,慧娘知道了。”她紅著臉應下,抬眸快速脧了他一眼,柔聲說了一句,“得遇大人,慧娘很高興!
說完,臉頰不可抑制的滾燙起來,低垂雙眸提裙就往外走。
少女羞紅的粉頰消失在門后,魏冥抿了抿唇,眼眸多了幾分復雜之色。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堂,看她的馬車駛離后,魏冥轉頭看向王柒,“讓林太醫(yī)去一趟威遠侯府,知道該說些什么么?”
“是,屬下明白!蓖跗馓婺莻溫奕山默哀。
他們大人的未婚妻,他都敢惦記,活該被攆出京城。
溫奕山剛從后門偷偷回到威遠侯府,威遠侯夫人抱著幾年未見的小兒子正痛哭流涕,就聽外面有仆婦通稟,太醫(yī)院的林太醫(yī)來了。
威遠侯夫人楞然,太醫(yī)來干嘛?府里沒誰不舒服呀?誰請?zhí)t(yī)來的?
仆婦小心翼翼答:“林太醫(yī)說,三公子千里奔波回京探望抱恙的夫人,孝心可鑒,所以,魏大人特地請了林太醫(yī)過來給夫人問診!
魏大人請了林太醫(yī)過來給她問診?威遠侯夫人一頭霧水。
溫奕山卻刷白了一張臉。
威遠侯夫人一瞧,趕緊追問,“你是不是又惹事了?”
溫奕山哭喪著一張臉,把躲雨時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他一身便服,我哪知道他是錦衣衛(wèi)首領呀!
威遠侯夫人聽完,臉青一陣白一陣,她咬牙切齒瞪著作死的小兒子,
“你這個不省心的孽障,一回京城就惹是生非,你知不知道那沙慧娘如今是什么身份?”
邊說邊用力掐他胳膊,把溫奕山掐得嗷嗷叫。
“那是魏冥定了親的媳婦,你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糾纏他未婚妻,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威遠侯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戳著他的腦袋。
溫奕山直接懵了。
威遠侯府那個犯事的三公子偷偷摸摸溜回京城待了一個晚上,就被威遠侯用大掃把掃出了城門。
這事在京城被傳得沸沸揚揚。
溫奕山從前干的那點破事又被翻了出來輪一遍。
好不容易挽回的面子又掃落一地,威遠侯府的大門連著緊閉了好幾日,負責采買的管事都得縮著脖子偷摸著出去。
好在,威遠侯府這點事情很快被會試的消息壓了下去。
一連三場的考試考完,所有的考生都瘦了一圈,三天內(nèi),吃喝拉撒都在那間小小的棚子里,不瘦才怪。
修整一日后,恢復精力的考生們開始聚集在各大茶樓酒肆討論考題,猜測成績,到處都有書生在高談闊論。
滿京城都在等待放榜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