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不敢想象。
他也無法理解代表著寰宇欲望的【污墮】為什么會隕落。
這世上的一切,無論人、神,皆有欲望,這雖是【虛無】的時代,卻也是【污墮】的盛世,祂的意志遍灑寰宇,甚至都不需刻意傳播,祂應(yīng)是這個時代,不,應(yīng)該說是每個時代都能坐收漁利的那位,那祂有什么理由自隕?
不怪程實鉆牛角尖把自滅神明的身份往【污墮】身上想,還記得他在真實宇宙的發(fā)現(xiàn)嗎?
那座諸神尸場里,諸神尸體滾落如雨,卻唯獨少了【污墮】和【命運】!
【命運】也許因為對既定的偏執(zhí)留在了每個切片宇宙中,那為什么沒有一個【污墮】死在真實宇宙里?
難道,毒藥所知的信息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答案?
每一個祂都死在了各自的世界中?
程實心中一緊,再次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毒藥仰頭望著那張臉,臉色幾次變換,才面帶蒼白地問道:“你......指引我,是否就是為了這一天從我嘴里得到有關(guān)祂的消息?”
“?”
還真是【污墮】!?
但毒藥這話什么意思,她在防備自己?
不,如果是真的防備,她就不會通過龍井把自己喊出來,看起來她既想信任自己,又對自己有些質(zhì)疑。
而這些質(zhì)疑似乎與愚戲的身份有關(guān)!
程實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信任危機,從神的身份竟然在毒藥身前劃出了一條鴻溝,讓她不敢再靠近自己。
這是為什么?
在沒聽到刺客小姐的故事前,他無法判斷自己的立場,不過重新取信于人這件事對于一個騙子來說,并不是難題。
于是程實略一思忖,取出一張假面扣在地上,鄭重其事道:
“我是愚戲不假,但我也始終是程實。
我與你想象的神明不同,至少在這場游戲里,我一直站在諸神的對面。
至于是否與你站在一起,那要看你的立場,而不是我的。
與諸神對立這事,事關(guān)重大,我無法用一兩句話說清,在不了解你的立場前,也無法告知你真相。
但我可以簡單明了地告訴你,我正在想辦法讓這個世界繼續(xù)‘活’下去。
如果愚戲的身份讓你感到恐懼,那么今天,讓我們暫時忘掉愚戲,這里只有毒藥和程實,一個滿是心事的刺客,和一個脫去偽裝的騙子。
刺客小姐,現(xiàn)在你能相信我了嗎?”
或許是熟悉的句式再次喚醒了毒藥的信任,她抿了抿嘴,低頭垂眸道:
“我......又去了一趟欲海。
就在你們?nèi)ユ倚︵统皩ふ沂裁吹臅r候,我借路回到了欲海之側(cè)!
“。!”
聽到欲海兩字,程實就知道這事兒絕不簡單。
而一個“又”字更是讓程實眉頭緊鎖。
那個破地方,正常人只要去過一次,就絕不會再想去第二次,可面前這位惡孽仗著自己是【污墮】的信徒竟然又去了一次,她這兩次都去干嘛了?
毒藥說得很慢,很輕:
“我去那里,是想去確認(rèn)一件事情。
祂的自滅......到底是真是假。
試煉來得太快,讓我來不及看清一切,而現(xiàn)在我確定,祂死了,死在了欲海之側(cè),并在死前從我身上拿走了一些東西......”
“......”
姐們兒,咱這個時候就別整謎語人了,都給我急死了。
程實強壓心中好奇,也不敢催,就這么耐心聽著。
“你知道我主有三個‘孩子’嗎?”毒藥抬起了頭。
“自然,【無欲之罪】德拉希爾科,【悲憫領(lǐng)主】特莉雅以及【歡欲之門】阿夫洛斯!
特莉雅墳頭草都冒頭了,阿夫洛斯正在吃牢飯,只剩一個德拉希爾科,還落入了樂子神手里。
【污墮】這些“孩子”也算是命途多舛。
程實現(xiàn)在算半個“【污墮】通”,除了沒見過【污墮】外,祂的令使們身上那些破事兒,門清兒。
所以當(dāng)聽到毒藥提起祂們?nèi)坏臅r候,敏銳的程實立刻意識到了什么,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想錯了!
自隕的居然不是【污墮】,而是......德拉希爾科?
“【無欲之罪】死了?”
毒藥的表情變得極其復(fù)雜,她怔怔看著地面,點點頭。
“是。
我因從未覲神而冒險去了一趟欲海,那是我第一次靠近欲海之側(cè)。
我本沒抱有期望,卻在那里意外見到了從欲海中覲神歸來的德拉希爾科。
祂看到我,阻止了我,并說:
‘祂不值得覲見,這世間也沒有【污墮】。
我以為我就是我,可我從不是我......’
而后便掏出一柄匕首,直刺自己的心臟,跪倒在我的面前。
我被嚇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祂口吐鮮血,笑著對我招了招手。
我知道祂不是在喚我,祂......喚走了我的欲望。
當(dāng)?shù)k親手掐滅那抹欲望之光時,祂笑著說:‘惡孽何必為惡,這是我做的第一件善事,走吧孩子,離開這里!
祂死了,而我的欲望也隨之消失。
德拉希爾科剝離了我的欲望。
小牧師......我再也沒有欲望了。
此時的我宛如一具皮囊,我只是在‘扮演’我,真正的我......早已‘死’在了欲海之側(cè)。”
“。。。!”
程實懵了,他不敢置信道:
“你是說,【無欲之罪】在死前親手創(chuàng)造了一個無欲之人?”
毒藥慘然一笑,“是,就是我,可笑嗎?
所以我才問你,信仰到底是什么?
神明又因何存在?
如果祂們帶來這場游戲的目的是傳播信仰,那為何又要在最靠近我主的欲海之側(cè),抽離我所有的欲望?
祂為什么,憑什么......又在干什么?
愚戲大人,你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
程實給不了任何答案。
他無法想象德拉希爾科死前這一舉動對【污墮】來說是多大的褻瀆,更無法想象對方到底在欲海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做出如此選擇。
他猶記得在諸神公約列會散場時,德拉希爾科對他說過“愿我們能再次相見”,可現(xiàn)在,相見是不可能了,甚至死訊都是從毒藥嘴里知道的。
還有,祂死前那句“祂不值得覲見,這世間也沒有【污墮】”又是什么意思?
這句話本身就有問題,世間不可能沒有【污墮】,祂是被【源初】正名的真神,存不存在根本不由自己說了算。
其次,就算世間真的沒有【污墮】,德拉希爾科的前半句又怎會是“祂”不值得覲見?
既然沒有,何來的“祂”?
程實也迷茫了,這一切完全超出他的預(yù)計,也讓本就看不清的真相更加撲朔迷離。
真實宇宙的經(jīng)歷讓程實意識到【污墮】身上一定藏著解讀宇宙真相的線索,可問題是,誰能告訴我祂在哪兒?
或者是......祂存在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
正如當(dāng)死寂的當(dāng)下,連風(fēng)也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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