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大雪。
雪飄如絮,鵝毛似的大雪劃過凜冽的朔風(fēng)簌簌地下著。冬日的上京,白茫茫的一片。十里長街,只有幾家食肆開了門。光禿禿的枝丫在蕭瑟的寒風(fēng)中顫顫巍巍地打著擺,唯有一株肆意綻放的紅梅從長安街一隅的一堵矮墻中探出。一輛馬車沿著長安街踽踽而行,在松軟的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車轍印,最后在一戶簡陋的小院前停了下來。
在馬車前面引路的李護衛(wèi)下了馬,走到了馬車前,沖著馬車內(nèi)的人道:“周娘子,到了。”
“嗯。”馬車內(nèi)的女子或許是剛剛睡醒,聲音中還帶著些許慵懶的睡意。
聽到女子酥軟的聲音,李護衛(wèi)只覺心湖一動,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紅暈。
隨即,一只染著緋紅丹蔻的玉手半撩開車簾,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和好似嬌花照水般百媚千嬌的容顏。
那女子半抱琵琶,身著一身明艷的紅衣,褥襖的袖口和襖裙的裙擺處用金絲繡出了大片的海棠。粉面桃腮,云鬟霧鬢,一雙鳳眼如盈盈春水。
李護衛(wèi)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只瞧了一眼,便忙不迭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瞧。
“這就是宋彥的家?”周娥下了馬車,一雙含水的美眸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破敗的大門。
“是!崩钭o衛(wèi)拱了拱手,“既然已經(jīng)將周娘子安全送達了宋公子家,那小的先回去跟王爺復(fù)命了!
“李護衛(wèi),李……”
不及周娘子再說什么,李護衛(wèi)已經(jīng)打馬朝著來時的方向返回。不多時,李護衛(wèi)的馬便消失在了巷口。
周娘子名叫周娥,原先是揚州的瘦馬,因長相妍麗被五皇子瞧上帶回了上京。周娥從小長得便好,哪怕在五皇子的后院,周娥的容貌也算得上是頂好的。就連身段,周娥也生得極為妖嬈。
周娥黛眉輕蹙,轉(zhuǎn)過頭定定地看著破舊的院門,拈著帕掩了掩鼻,目中有些嫌棄。
這宋彥好歹是士族出身,怎么現(xiàn)如今落魄成了這個樣子?
一陣?yán)滹L(fēng)拂來,周娥回過神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趕忙抬起手拍了拍闔著的院門。
“請問有人在家嗎?”周娥嫵媚一笑,捏著嗓子嬌滴滴地沖院子內(nèi)喊道。
門“吱吖”一聲被人打開,只著單薄青衫的宋彥出現(xiàn)在了周娥面前。
周娥神情一怔,只覺得眼前的男子如山中雪玉,氣質(zhì)出塵,一雙染墨的眸子更是如深潭一般。
只是這身寒磣的行頭,有些不盡人意……
望著窮酸的宋彥,周娥目中一黯。
這就是曾經(jīng)冠蓋滿京華的“玉郎”?
“有事?”瞧著門前長裙翩躚、仙姿佚貌的驚鴻美人,宋彥只是淡淡地一瞥。待看見周娥滿臉掩不住的失落時,宋彥諷刺地勾了勾嘴角。
見周娥呆愣地杵在那里,也不說話,宋彥只當(dāng)對方走錯了門,“嘭”地一聲又將門給關(guān)上了。
周娥被重重的關(guān)門聲嚇了一跳,她恨恨地絞了絞帕子。沒想到這個宋彥不僅人窮酸,還是個壞心腸!
哼!若不是祁王將自己送給了宋彥,這破地方她才不稀得來!
周娥掙扎了片刻,還是抬起手再次輕輕地拍了拍門。
“有事?”宋彥打開門,目光淡淡地落在周娥的身上。
周娥知道自己最大的資本是什么。
她淺淺一笑,捋了捋耳畔的發(fā)絲,盡情地展現(xiàn)自己窈窕的身段,一雙含情目更是欲語還休地望著宋彥。
“妾名喚周娥,是祁王特地派來伺候郎君起居的!敝芏鹇曇糗浘d,帶有吳儂軟語特有的嬌氣。
宋彥面無表情,一雙幽深的墨瞳靜靜地看著她。
見宋彥毫無溫度的目光定定地鎖在自己身上,周娥玉面上粉一陣白一陣。
周娥心中又羞躁又委屈,這臭男人居然對自己的勾引無動于衷?。。
瞧著面紅耳赤的的周娥,宋彥聲音淡淡的沒多大情緒,“回去告訴祁王,我不需要姬妾!
正當(dāng)宋彥準(zhǔn)備關(guān)門時,周娥卻一下子從門外擠了進來。
周娥咧嘴擠出個笑來,她本就長得明艷,這一笑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宋彥瞧見周娥這一番厚臉皮的舉動,好看的眉眼只是輕輕抬了抬。
周娥抬頭,撞進宋彥深邃薄涼的眸中,臉上的笑意立馬被凍住了。
周娥鼻子一吸,眼眶一紅,“郎君就留下妾吧,郎君若是不將妾留下,王爺必定不會輕饒了妾!
見宋彥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周娥眨了眨眼睛,可憐把把地去扯宋彥的衣袖,“郎君……”
周娥去扯宋彥的衣袖時,不小心觸碰到了宋彥的手背。
周娥的手嫩如柔荑,宋彥手指微蜷,只覺得好像被上好的羊脂玉觸碰了般。
周娥不由抬目,目光正好與俯視她的宋彥對上。宋彥有一瞬間的失神,待反應(yīng)過來猛地甩了甩被周娥拉扯的衣袖,周娥猝不及防往后踉蹌了一步摔倒在地。
宋彥只瞧了周娥一眼,便大步走回了屋內(nèi)。
見宋彥不再執(zhí)意讓自己走,周娥松了一口氣。
周娥環(huán)顧四周,宋彥的院子雖小而破敗,卻收拾得井井有條。墻角的一株紅梅正凌寒獨自盛放,頗有文人風(fēng)骨。
院子里只有兩間矮房,其中一間是廚房,另一間便是宋彥的起居室。
周娥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抱著琵琶便進了屋。
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大件的家具只有一張破損方桌、一張掉了漆的書案和一張掛著床帳的木架床。然雖是瞧著同外面一般寒酸了些,卻叫人覺出幾分清雅之意。
周娥不禁暗嘆:世家出身的公子哪怕遭了難,仍與常人不同。
周娥進屋時,宋彥正手執(zhí)一卷書臨窗坐著。見周娥進來,宋彥的目光仍落在書上,只是淡淡開口:“等明日一早,我就送姑娘回五皇子府。今日,還請姑娘在寒舍屈就一夜!
周娥微鄂,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宋彥,“郎君還是要送妾走?”
宋彥手執(zhí)書卷的指骨一頓,“宋彥家中貧瘠,恐無法收留姑娘。”
“是郎君嫌棄妾的出身,比不得上京的貴女嗎?”
周娥沒想到自己會被宋彥拒絕。想來世族出身的郎君,即便落魄了,骨子里仍是高傲的。
宋彥放下手中的書,“宋彥家中的情況,想必姑娘也看到了。就是將宋彥全部的身家典當(dāng)了,恐怕也買不起姑娘身上的一襲華服!
周娥心想,若不是不敢違背五皇子的命令,我早就走了。
“郎君若是執(zhí)意將妾送回王府,不如現(xiàn)在就殺了妾!敝芏鹌税汛笸,雙目立即氤氳起霧氣,“只怪妾命薄,入不了郎君的眼!
周娥鼻尖眼眶通紅,一雙美目氳著一汪水,故意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宋彥稍稍抬起聲音,“為何選擇留下?”
周娥愣了一下,止住哭泣,“公子說什么?”
宋彥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望向窗外,卻不再言語。
冬日的薄光透過老式的窗欞,落在宋彥的如神祗一般的臉上,周娥只覺宋彥比任何她見過的人都生得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