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來得太突然,紅顏什么都沒準(zhǔn)備,就被皇帝帶走了。她沒有帶替換的衣裳,也沒有把佛兒帶在身邊,就連櫻桃小靈子都沒隨駕,皇帝只是帶走了她一個人。
可那十天的旅途,可謂是紅顏進(jìn)宮以來最最開心的一段時光,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是皇帝的妃嬪,也忘記了弘歷是至高無上的君主,除了真的上五臺山為太后祈福外,其余的時間大部隊(duì)里都沒有皇帝與她的身影。他們輕車簡行隨著大部隊(duì)一路來,但住的是客棧,吃的是農(nóng)家,傅恒早已為皇帝打了前站把一切都預(yù)備好,皇帝一個月不入后宮,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這上頭了。
弘歷從前好面子,總愛把體面的一面擺給世人看,要得到世人的肯定和擁戴,活在一張張粉飾太平的笑臉里,可如今添了年歲,又經(jīng)歷了人生之痛,他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有意義地活著。這般帶著紅顏拋開一切事務(wù)游山玩水,十天光景不至于耽誤朝政,而十天里他們經(jīng)歷了怎樣的歡愉,也不屑讓任何人知道,只要看到紅顏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他就滿足了。
圣駕回京時,弘歷將從五臺山請來的玉觀音送到寧壽宮,更是帶著紅顏一同來請安,說出發(fā)當(dāng)天忽然覺得身邊不能沒有一個人伺候,就帶著紅顏同往了。而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只在五臺山逗留了半天,甚至沒有過夜,就算猜想皇帝與令妃如何翻云覆雨樂不思蜀,也不至于褻瀆了神佛,皇帝連這上頭的事都考慮到了,為的就是給紅顏一個周全。
皇帝請來的玉觀音就在桌上供著,當(dāng)著神佛的面太后不能說不妥當(dāng)?shù)脑,淡淡言笑幾句就讓他們退下了,可兒子和令妃走后,她卻氣得摸著心門口說喘不過氣,華嬤嬤想勸,可這些年她早就把該說的話都說盡了。
兩日后,皇帝在乾清宮為太后擺壽宴,皇帝和太后的壽辰都在十月,今年萬壽千秋同賀,既為朝廷省錢也是母慈子孝的佳話,宴請皇親國戚,熱鬧了一整天,夜宴時如茵被皇帝破例允許與妃嬪同席,坐在了紅顏和舒妃的中間,那邊堂姐妹倆竊竊私語,紅顏見她們時不時就偷眼看自己發(fā)笑,忍不住道:“你們又在編排我什么話?”
舒妃酸溜溜地說:“有些人自己心里明白,還用我們來說,菩薩面前不敢說假話,這十來天到底怎么過的,我們還想聽聽呢!
紅顏不理她們,如茵猴上來問:“姐姐,你給我說說,下回我讓傅恒也帶我出去逛逛。”
“再沒正經(jīng)我就趕你走了,玉兒都長大了,你就不怕把閨女教壞了?”紅顏雙頰緋紅,推開了如茵,正好御膳房的人呈鍋?zhàn)觼,殿?nèi)一時熱氣騰騰肉香四溢。
旁人都是被勾得食指大動,散出去玩耍的孩子們也回來纏著額娘要好吃的,紅顏卻看著櫻桃為她燙了送到門前的羊肉渾身不自在,想著大概是下午把佛兒吃了一半要扔的棗泥糕吃下去就頂著了,她當(dāng)時先吃了自己的,是嘴饞也是怕浪費(fèi)了可惜才又吃的,但這一晚上都不消停,見福隆安那邊來不及燙肉吃,就讓櫻桃把自己的送過去了。
之后皇子公主去向太后和皇帝賀壽,嘉貴妃領(lǐng)著十一阿哥親自上前,遇上忻嬪帶著乳母抱著小公主來行禮,永瑆聰明機(jī)靈很討人喜歡,可小公主才幾個月大,乳母才抱著叩首請安,她就哇哇大哭。忻嬪手忙腳亂不知怎么才好,嘉貴妃上前從乳母懷里抱過那孩子,到底是養(yǎng)了四個兒子的人,比乳母還嫻熟可靠,小娃娃在她懷里呆了片刻,竟真的不哭了。
弘歷夸贊道:“宮里數(shù)你最有經(jīng)驗(yàn),你時常去承乾宮教教忻嬪才是!
嘉貴妃卻連連搖頭:“皇上這話,可要對太后娘娘說,太后娘娘可是命令臣妾不能踏足承乾宮的!
弘歷略有些尷尬,太后舉杯飲酒默默不語,忽然又聽嘉貴妃道:“也是奇怪了,忻嬪妹妹這樣絕美的姿色,女兒的模樣倒是平平的,不像她額娘……”她抬頭仰望皇帝,笑道,“也不像皇阿瑪,這孩子還真有個性!
忻嬪大窘,心幾乎要跳出胸膛,伸手想要抱回孩子,可是小公主突然又嚎啕大哭,太后很不耐煩,擺手道:“皇親國戚都在呢,別打擾大家享宴,快把小公主抱回去!
嘉貴妃索性就抱著公主下去了,忻嬪緊緊跟隨在身后,到了外頭安靜的地方,她忍不住說:“貴妃娘娘,您把公主給臣妾,讓臣妾來抱,別累著您了!
“這么點(diǎn)兒大的小東西,抱在懷里怎么會累?”嘉貴妃上下打量忻嬪,道,“她在你肚子里的時候,你覺得累嗎?”
忻嬪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她分明是做好準(zhǔn)備,要隨時應(yīng)對嘉貴妃的刁難,可是事到眼前,心虛的人還是慌亂了,只能不斷地重復(fù)著:“貴妃娘娘,讓臣妾把公主送回去吧!
嘉貴妃眼珠子一轉(zhuǎn),把孩子遞給她,看似不經(jīng)意地說:“妹妹氣色不大好,可是月子里沒養(yǎng)好?生了公主后,慧云有沒有好好為你捏腳排出惡露?”
忻嬪一愣,呆呆地看著嘉貴妃,但很快意識到嘉貴妃把孩子還了過來,她便點(diǎn)頭應(yīng):“慧云照顧得很好,多謝貴妃娘娘關(guān)心,臣妾沒事的!
“捏腳排惡露?”嘉貴妃又問。
“娘娘……”忻嬪的笑容越來越尷尬。
“難道不是摁肚子?”嘉貴妃眉毛輕輕一挑,瞇著眼看忻嬪,“妹妹,你到底生沒生過?”
忻嬪腿下一軟,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嘉貴妃卻像是撿到寶一樣,拍拍她的肩膀說:“不著急,壽宴散了后,我們慢慢聊,往后日子還長著呢!
“娘娘?”忻嬪慌了神,可嘉貴妃卻呵呵一笑轉(zhuǎn)身離去,那一副勝利者般的姿態(tài),不知道她在謀算什么,可是忻嬪明白,她完了。
而嘉貴妃回到壽宴上時,正見紅顏退席,見她的氣色看著不大好,嘉貴妃便譏諷:“也小三十的人了,太后不是才囑咐你要知收斂,你說你臉皮怎么這么厚呢。”
紅顏不愿理會她,側(cè)過身讓她先行,可嘉貴妃卻還嫌說得不夠似的,那么巧四阿哥五阿哥從別處過來,見到兩人這架勢,知道又沒什么好事,而嘉貴妃怕兒子怪她,便匆匆地跑開了。
四阿哥和永琪來向紅顏行禮,五阿哥見她氣色不好很是關(guān)心,紅顏則笑:“我沒事,你們看著佛兒,別叫她頑皮才好!
離開乾清宮,紅顏?zhàn)I子往延禧宮來,而忻嬪比她提前離開,她回到延禧宮時,正遇上忻嬪送了孩子折返,紅顏因覺得不自在沒有多言語,徑直就回去了。
她們本該往乾清宮去,可忻嬪行禮憋悶得很,別過令妃后,竟不愿再往乾清宮走,讓隨行的宮女退回承乾宮,她帶著慧云胡亂地往前走,今日乾清宮擺宴,大部分人都在前頭,東西六宮冷冷清清,走著走著時,感覺到臉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冰涼,慧云抬起燈籠看,才發(fā)現(xiàn)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來得不早不晚。”忻嬪嘆了一聲,忽然聽見前頭吵鬧聲,她心里一哆嗦,抓了慧云的手往前來看,便見幾個太監(jiān)押著一個宮女,見有人來,呵斥是誰;墼票愦舐曊f:“我家主子是承乾宮忻嬪!
那里的人才上前來行禮叩首,有人道:“忻嬪娘娘,奴才們在抓從咸福宮跑出來的宮女,驚擾您了。”
“咸福宮?”忻嬪忽然想起了那個地方,還記得那個讓六哥和佛兒公主挨打的地方,那道門里頭,關(guān)著只聽說過卻從沒見過的純貴妃,這紫禁城是多可怕的地方,堂堂的貴妃竟然會在一座宮殿里長年累月的不見人。就算是忻嬪都明白,這位娘娘肯定不是生病,是犯了什么錯的。
忻嬪竟動了惻隱之心,為那宮女求情:“把她送回去,算了吧!
可那宮女卻尖叫著:“我不要回去,那里不見天日,我活不下去了!
忻嬪被嚇得連連后退,那太監(jiān)卻道:“娘娘放心,是純貴妃讓我們來抓的,咸福宮里依舊是貴妃娘娘做主,這宮女私下跑出來,娘娘讓奴才們抓回去法辦!
“純貴妃娘娘……做主?”忻嬪滿腹好奇。
“主子,咱們還是回乾清宮去吧,旁人見我們不回去,要奇怪的。”慧云拉了拉忻嬪的手道,“咸福宮可是禁地,您不記得皇上怎么打六阿哥和公主了?”
忻嬪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這里的光景,她在想,那純貴妃是不是比她還可憐的女人,這宮里竟然有比她還可憐的女人,對于咸福宮那道門后的世界,她竟然充滿了好奇,好想能走進(jìn)去看一眼。
可這天真的想法,在回到乾清宮時被嘉貴妃意味深長的一道目光震醒了,忻嬪意識到自己目前正面臨危機(jī),嘉貴妃已經(jīng)在懷疑她是否真的生了小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