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撂下筷子,不悅道:“鐘粹宮是什么地方,可接待不起她那樣尊貴的人物,福康安不過是臣工之子,更經(jīng)不起帝王之妃來賀喜,讓她回吧!
春梅尷尬地說:“忻嬪娘娘帶了好些禮物,就等在門前了,若是先派宮女傳話也罷了。人都來了,哪怕打發(fā)回去,各位娘娘都在這里,也不該奴婢去說吧。”
紅顏要起身,被舒妃拉了一把,她好脾氣地推開舒妃的手說:“也是我曾說,讓她沒事多走動走動,你放心,有什么事我可不牽連你!
“誰怕你牽連?”舒妃輕哼,“我是連光看你蹚渾水都不樂意!
但愉妃也勸說,上門便是客,她們小心些就是了,讓佛兒領(lǐng)著玉兒和舒妃在一起坐著,別到處亂晃,又讓宮女太監(jiān)們上茶上菜動作慢一些,一路叮囑著,紅顏和慶嬪便到了門前。
忻嬪見令妃娘娘親自出來,便要上前行禮,慶嬪忙將她攙扶住,笑道:“瞧著有些顯身子了,可不敢亂動!
“多謝姐姐,如今才稍稍有些身量,太醫(yī)說再過一個月就要明顯地大起來!毙脣弭鋈徽f著,朝令妃看了眼,眼神里是道不清的意味,慢慢隨她們進(jìn)門去,愉妃早就安排下寬闊舒適的座位,亦是客氣地說,“沒想到你要來,臨時添一雙筷子,妹妹可別介意!
忻嬪忙道:“原是臣妾唐突,但聽得鐘粹宮這里笑聲朗朗,實(shí)在心癢得很,想來湊個熱鬧。”
舒妃將玉兒拉到跟前,為她重新扎小辮子,口中不冷不熱地說:“你還是在承乾宮里呆著好,太后三令五申旁人不得叨擾你,你說聽見鐘粹宮熱鬧想來看看,從別人嘴里傳出去,就該是我們吵鬧妨礙你安養(yǎng)了!
忻嬪顯得很不安,又不知該說什么話應(yīng)對,紅顏和愉妃都明白,她們不提這事兒也就過去了,非要指出舒妃的不是,她才來勁呢。但見如茵起身,領(lǐng)著玉兒上前行禮,忻嬪客氣地說:“該是我賀喜福晉才對!庇滞駜旱溃靶〗阏媸强蓯蹣O了,真真是富察福晉的閨女,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
玉兒還小,大人的話一知半解,瞧見忻嬪溫柔又美麗,小孩子都喜歡這樣的人,便將荷包里攢的糖果拿出一顆來遞給忻嬪,如茵要阻攔時,忻嬪已經(jīng)接過去了。
如茵忙道:“小孩子吃的東西,娘娘哄哄她便是,您丟下吧!
忻嬪卻將一顆糖含在了嘴里,溫和地說:“我剛吃了藥過來的,這課糖正好甜在心里!
此時皇帝又送來銀絲掛面,并不要眾人謝恩,舒妃讓小廚房煮面條來吃。面條煮好,各人都分得一碗,忻嬪也得了,她端起碗要吃面,見眾人都喜滋滋地低頭吃著,舒妃也好耐心地喂著玉兒,她目光緩緩轉(zhuǎn)過一圈,低頭稍稍喝了一口湯,然后咚的一下放下了面碗,便捂著嘴做嘔吐狀。
驚得眾人都紛紛放下碗筷,幾個宮女圍上來伺候,忻嬪好一陣干嘔后,才消停下來。雖說孕婦害喜是很正常的事,可落在忻嬪身上,就叫人心驚膽戰(zhàn),太后那里正愁挑不出紅顏幾人的錯,這會兒若是鬧大了,又是她們的不是。
舒妃眉頭緊蹙,又要說些不客氣的話,被如茵勸住了,紅顏和慶嬪卻大大方方地說:“我們送你回去吧,一定累了吧?”
忻嬪怯然頷首,弱弱道:“都怪臣妾自不量力,讓娘娘們都不安生了,臣妾這就回了。”
一行人簇?fù)碇脣寰従彾,她們前腳才走,舒妃就勒令宮人將忻嬪用過的東西都扔了,如茵好心說堂姐這樣做未免讓人覺得刻薄,舒妃也不動氣,只道:“我如今不刻薄,等她有什么事,就該太后來刻薄我們了!
道理是如此,只是做起來實(shí)在冷漠無情,就算紅顏和慶嬪客氣,也是點(diǎn)到即止,都沒有進(jìn)承乾宮的門,將忻嬪送回后就走了。回鐘粹宮,慶嬪見沒有閑雜人相隨,便對紅顏道:“姐姐,忻嬪受盡寵愛,被太后捧在手心里,她做什么還總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反覺得穎嬪那樣的張揚(yáng),來得爽快些,可她卻逆來順受一般,像是所有人都要欺負(fù)她!
“我也覺得奇怪,但既然人家喜歡這樣,咱們何必管呢!奔t顏笑道,又感謝慶嬪,“之前麻煩你做的事說的話,就到此為止吧,往后你不樂意親近她,就離得遠(yuǎn)些,她有了恩寵有了皇嗣,怎么都比剛來那會兒強(qiáng),也不必我們瞎好心了!
慶嬪笑:“姐姐只管吩咐我就是,只當(dāng)是替舒妃姐姐周全,她如今越發(fā)霸道,下回指不定要和太后吵起來呢!
承乾宮里,忻嬪站在距離鐘粹宮最近的那堵墻后,仿佛還能聽見那邊傳來的笑聲,她很向往這樣快活有伴兒的日子,可她卻注定孤零零地永遠(yuǎn)是一個人。今日過去湊熱鬧,并不是要給舒妃令妃添麻煩,只是去證明一下自己會害喜,證明一下她肚子里還有孩子,實(shí)則厚厚的衣衫下,綁了薄薄的一層墊子,才看起來像隆起的肚子,生怕墊子半當(dāng)中落下來,綁了一層又一層,她時不時要狠狠喘一口氣,瞧著真像是個孕婦了。
回到寢殿,慧云將房門反鎖,只身往忻嬪的床榻后走,這承乾宮早在明朝就有妃嬪居住,不知道過往歷代是怎樣的光景,可忻嬪很早就發(fā)現(xiàn)床榻之后另有密室,而如今密室里住了能讓她生孩子的人。
這個額娘從宮外找來,與她幾乎同時有孕的小婦人,好吃好喝地養(yǎng)在密室里,無人時才讓她到寢殿里走動走動,那小婦人明白這是把腦袋拴在褲腰上的事,起初彷徨害怕,如今已淡定,出了事橫豎都是死,不如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來,活著回去和家人團(tuán)聚,還能有將來。
“你男人的債,都還清了,他以為你被大戶人家要去借腹生子。”忻嬪冷冷地對那小婦人說,“你起初也以為是去大戶人家,沒想到是進(jìn)皇宮吧?”
小婦人點(diǎn)頭,沒敢說話。忻嬪再道:“生完孩子,我就放你出去,往后孩子生死有命,都與你沒關(guān)系了。倘若生了個兒子,將來若有做帝王的命,你更不能張揚(yáng),到時候就不是別人要?dú)⒛,是你的孩子要(dú)⒛懔。換做誰,都寧愿做皇帝,不做孽種嗎?”
“娘娘……”小婦人一愣,似乎孽種二字太嚴(yán)重,這是她和自家相公的孩子,若不是男人被騙欠下一屁股的債,她也不至于舍得親骨肉,可家里就剩下孩子能賣了,本來養(yǎng)大的孩子她舍不得,沒想到會有人要還沒出生的,心想沒養(yǎng)過沒見過,將來抱走干干凈凈,她就答應(yīng)了?稍趺茨苷f,是個孽種呢。
“我說的嚴(yán)重了!毙脣宓,“總之你記著,有我的好便有你的好,我有什么事,你們一家老小,和你另外兩個孩子都要送命,就這么簡單。”
慧云一直在門前守著,此刻進(jìn)來道:“該是太醫(yī)請脈的時辰了!
忻嬪頷首,躺入臥榻中,讓那婦人就躺在自己身邊,一層層帷幔放下來,不久后等太醫(yī)到了,隔著帷幔伸出纖纖玉手,又用一層絲帕遮蓋,對于太醫(yī)而言,還真分不出這是誰的手,只是摸著脈象是有喜脈,每每去向?qū)帀蹖m復(fù)命,都說母子平安。太后對此深信不疑,哪里想得到那蘇圖母女會偷梁換柱,膽敢混淆皇室血統(tǒng),甚至忻嬪還覺得若是生個兒子,連爭一爭大位也不是不可以的。
是年已是乾隆二十年,皇帝四十有五,皇權(quán)穩(wěn)坐,四海升平。傅恒西征大獲全勝,眼下等著一些收尾之事,便要凱旋,擬定六月到達(dá)京城,皇帝已早早安排各部準(zhǔn)備慶功大典,這是傅恒為皇帝向朝堂上下掙回的臉面,他必然要給予妻弟最崇高的褒獎。
內(nèi)宮之中,弘歷更恩準(zhǔn)舒妃和紅顏隨時召見如茵進(jìn)宮,撥出與諸皇子阿哥一樣的分例讓舒妃撫養(yǎng)?蛋。
各種各樣的隆寵,隨著傅恒回京的日子臨近,越來越不可思議。傅恒當(dāng)年平大小金川時,已得忠勇公的封號,皇帝更為他建了宗祠,作為臣子,傅恒早已超越父輩,成為富察家新一代頂梁支柱。
只是大將軍尚未凱旋,宮里又有喜事傳出,端陽節(jié)那日,已生育一雙兒女的皇后,忽然告訴皇帝她有喜了,在端陽小宴上宣布這樣的事,自然是喜上加喜,皇后倒也不是討采頭,只是覺得正好大家都在,順口一說而已。
太后雖然高興,可皇后有了身孕就不能為她照顧忻嬪,望著已經(jīng)大腹便便的忻嬪,太后皺眉道:“承乾宮的事,交給哪一個才好?”
眾妃嬪都紛紛低下了頭,一旁嘉貴妃竟朗聲道:“太后娘娘若是放心,就交給臣妾吧,臣妾別的本事沒有,生養(yǎng)孩子!彼龘н^身旁的十一阿哥,得意洋洋地說,“比旁人總要強(qiáng)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