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憐惜地看著眼淚汪汪的謝櫻,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對謝修說道:“能讓我抱一抱這孩子嗎?”
謝修看著謝櫻那張可憐巴巴的小臉,故作猶豫了片刻,這才將她遞給謝允。
謝允小心將她抱在懷里,一開始似乎不太習(xí)慣,姿勢有些僵硬,還是謝修幫他調(diào)整了姿勢,謝櫻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她睜著淚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謝允,心里卻在暗暗琢磨:這便宜祖父連個孩子都不會抱,不會是以前從來沒有抱過吧?
她這會兒還不知道,謝允的確沒怎么抱過孩子。
因為他信奉君子抱孫不抱子,所以從未抱過兒子,只偶爾抱過女兒,不過抱的次數(shù)也極少,兩個手掌都能數(shù)過來。
所以對他而言,他已經(jīng)多年沒有抱過孩子,自然很不習(xí)慣。
這次若不是謝櫻淚汪汪的樣子看起來太過可憐,讓他起了憐惜之心,他也不會破天荒地想抱孩子。
其實剛把謝櫻接到懷里,謝允就有些后悔,擔(dān)心她突然哭鬧。
誰知謝櫻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他懷里,不哭不鬧,一動也不動,只用那雙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謝允只覺得她那濕漉漉的眼神像極了家里養(yǎng)的貍奴,一顆心頓時柔軟得不可思議。
就連原本冷淡戒備的眼神都瞬間變得慈愛起來:“這孩子取名了嗎?你們平時都是怎么叫的?”
“乳名櫻櫻,平時都是這么叫的!
謝修淡淡說了一句,隨即正色問道,“謝大人當(dāng)真確認(rèn),小生便是您那失蹤多年的兒子嗎?
實不相瞞,我頭部曾經(jīng)受過傷,從那以后便失去了所有記憶,根本不記得任何過往,也不清楚我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聽聞謝大人的嫡子失蹤多年,小生相信謝大人定然不會亂認(rèn)兒子,可還是覺得,謝大人應(yīng)該更加慎重些。
否則若是鬧了烏龍,小生被人恥笑是小,耽誤了謝大人尋找嫡子,可就是小生的罪過了。”
他的語氣恭敬里透著冷淡,仿佛謝允并非親爹,而是一位陌生人。
這話像是一把鈍刀子,狠狠戳在謝允心口上,戳得他又疼又氣。
他皺眉看向謝修,本能地想要怒斥兩句,然而看著謝修比起過去成熟了許多的容貌,他又忍不住有些羞愧。
卻聽謝修又說道:“小生并非是對大人不滿,不愿當(dāng)大人的兒子。只是這事對小生而言太過重要,大人貴為翰林學(xué)士,小生實在不敢亂認(rèn)父親。
倘若小生并非大人親子,他日大人若是得知親子下落,小生該如何自處?又有何顏面去面對小生的親生父親?”
謝允額頭青筋狂跳:“!。
雖然謝修這話說得十分謙卑,而且也非常在理。
可他就是覺得分外刺耳!
即便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十一年,他也能從謝修臉上找出他曾經(jīng)的影子。
這人就是他那離家十一年的長子,絕對不會有錯!
可聽聽這混賬是怎么說話的?
一直自稱小生,還稱呼他大人,說什么沒有顏面去面對親生父親!
這混賬難不成是想給自己找個野爹?
謝允越想越氣,總覺得頭上的帽子已經(jīng)隱隱泛綠。
只是注意到周圍射來的視線,他卻不好對謝修發(fā)火。
于是咬牙說道:“我記得,我兒右手腕上有顆黑痣。你若是不放心,不如將右手腕露出來,讓我瞧瞧上頭有沒有黑痣!
謝修聞言臉色一變,默默拉起袖子,露出了白皙的右手腕。
只見他的手腕上,果然有一顆黑痣。
謝允雖然心里有氣,不過看著他手腕上熟悉的黑痣,還是忍不住有些激動:“我果然沒看錯,你就是我的修兒!”
他話音剛落,韓沉便興奮地大笑出聲:“哈哈哈哈——謝郎君當(dāng)真是多慮了,韓某可是親自確認(rèn)過謝郎君的身份,否則又豈敢上報京城?”
他剛說完,護送謝允前來的林峰也大笑著說道:“正是如此,黑麒衛(wèi)行事一向謹(jǐn)慎,絕不會出現(xiàn)此等紕漏!謝郎君著實是過小心了。”
替謝允找到了失蹤多年的嫡長子,而且這人的女兒還險些被許氏調(diào)包,這可是功勞一件。
兩人都是人精,豈會放過這等擺在眼前的功勞?
自然是要急著為自己表功。
謝修只當(dāng)沒聽出兩人話里的機鋒,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謝允,瞧著竟是有幾分窘迫和無措。
他不安地問:“您真是我父親?”
謝允卻是沒想到他會露出這般孺慕模樣,先前生出的那點火氣不知不覺便消散了去,只剩下感慨和激動。
“我的確是你親生父親!敝x允不由自主地咬中了“親生”兩個字,又繼續(xù)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家里一直很擔(dān)心你,只是誰也沒想到,你竟然受傷失憶,一直生活在這里。”
謝修皺起眉頭,表情有些苦惱和困惑:“可惜我現(xiàn)在什么也想不起來,也不知道當(dāng)年為何會受傷!
謝允心頭一跳,下意識安慰他:“若是實在想不起來,便不必想了。你能活著就是大幸,別的就不必太勉強了。”
隨即他又說道,“你收拾收拾,隨我一起回京城吧。這里雖然也不錯,可你畢竟還年輕,總不能一直蹉跎在這里。”
他剛說到這里,突然注意到一顆腦袋從門內(nèi)偷偷探了出來,瞧著還是個小男孩兒。
謝允驚訝地看著那孩子,直接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有些急切地問謝修:“那孩子是你大兒子?”
謝修一回頭,就看見探頭偷看的謝棠。
于是眉頭一皺:“出來!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你這樣像什么樣子?”
謝棠快步來到謝修面前,乖乖站好,眼睛偷偷打量謝允,還有他抱在懷里的謝櫻。
謝允看著他和謝修如出一轍的模樣,只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幼時的謝修。
他的心情一陣復(fù)雜,卻還是慈愛地問道:“我是你親祖父,告訴祖父,你叫什么名字?”
謝棠眨了眨眼睛,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叫謝棠,你真是我親祖父嗎?我聽說你是京城來的大官兒,那你是不是很厲害?”
謝允頓時有些尷尬,他雖然是翰林學(xué)士,可旁邊還站著黑麒衛(wèi),他哪能承認(rèn)自己確實很厲害?
這要是當(dāng)著黑麒衛(wèi)的面承認(rèn)了,未免太過狂妄。
所以他只能無奈一笑:“我要是沒那么厲害,還認(rèn)我這個祖父嗎?”
不想謝棠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道:“您既然是我祖父,小子又豈會不認(rèn)?別人都說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
即便祖父只是鄉(xiāng)下一名挑糞的老農(nóng),只要您是父親的爹爹,您就永遠(yuǎn)是棠兒的祖父!”
他說得擲地有聲,謝允卻是聽得滿頭黑線:什么挑糞老農(nóng)?這孩子究竟會不會比喻!難道他看起來很像是鄉(xiāng)下挑糞的老農(nóng)?這也太埋汰了!
即便是當(dāng)初還在鄉(xiāng)下的時候,他也從未挑過糞!
因為他是讀書的苗子,家里都供著他念書,根本不讓他做粗活。
更不會讓他去挑糞!
這孩子瞧著眼神清明,是個聰慧的好苗子,可說出來的話著實有些不雅,謝修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
謝允突然就對謝修有些不滿。
于是他甚至不再問謝修的意思,直接說道:“你收拾收拾,準(zhǔn)備隨我一起回京吧。孩子都這么大了,更不能耽誤了學(xué)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