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皇后突然被禁足的消息便已經(jīng)傳遍了后宮。
誰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皇上嚴禁任何人討論,且禁止任何人靠近長寧宮,甚至,昨晚在御前伺候的幾個宮人,皆無緣無故被打死了。
所有人都知事態(tài)嚴重,不敢議論,更不敢多問,整個后宮人心惶惶。
皇上心情暴躁,連慧妃都不敢再惹事,太后聽到消息,立刻把胡嬋兒叫過去詢問,胡嬋兒被簫明煜警告過,自然不敢隨意亂說。
“姑母,嬋兒當時是去御書房找了皇上,但皇后進去以后,皇上就把嬋兒趕出來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嬋兒也不知道”
太后近來滿心滿眼是瑞王受傷的事,問不出來也沒多問,胡嬋兒從壽康宮出來,恭敬溫順的臉色瞬間冷下來。
蘇荷扶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告訴太后......應該沒事吧,太后若是知道,定會趁機置皇后于死地”
胡嬋兒沉聲道:“皇上已經(jīng)當面警告本宮,若是讓太后知道,太后定然要去找皇上,皇上就算對太后處處忍讓,弄死本宮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本宮才沒那么蠢”
說罷,又恨聲道:“也不知皇上什么意思,這樣大的事,竟然就只是禁了皇后的足!”
蘇荷沉吟道:“奴婢覺得,應該是因為皇后即將臨盆,皇上應該是想等皇后生下孩子后再處置她”
胡嬋兒憤然道:“就怕夜長夢多!”
說罷,突然眼睛一亮,“孩子......對了!孩子!若是皇上以為,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晉王的,你說,他還會如此平靜嗎?”
蘇荷渾身一抖,遲疑道:“可是,娘娘逼問過孫尚宮,她說皇后肚里的孩子確實是皇上的,魏太醫(yī)是個老頑固,怕是收買不了反惹一身腥”
胡嬋兒摩梭著掌心小手爐,驅(qū)了驅(qū)寒氣,冷笑道:
“哼,所以這件事需要天時,地利,人言,若是皇后生產(chǎn)的時候,有人證物證都表明皇后生的是晉王的孩子,嘖,到時候真的是假的,假的便是真的,真真假假,誰會在意呢”
她入宮許久,也算摸透了皇上的性子,雖是先皇后養(yǎng)大的孩子,但骨子里隨了太后的陰毒,疑心極重,但凡他對孩子起了一絲絲疑心,他也會寧可錯殺,不愿放過。
蘇荷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的臉色,輕聲道:“娘娘可是有主意了?”
胡嬋兒沒回答她的問題,只忽而想起什么,道:
“聽聞鎮(zhèn)國公府的四小姐容青曼對她這個皇后姐姐向來不滿,如今皇后臨盆在即,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想辦法把這個容青曼弄進宮來,本宮好好跟她聊聊!”
蘇荷忙應下稱是,此時恰是下朝的時間,胡嬋兒原想去找父親,沒想到父親沒找到,倒是看到了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蘭妃和鎮(zhèn)國公府世子容青陽,如今的戶部尚書,皇后的哥哥。
鮮少人煙的巷子里,蘭妃正在和容青陽說著什么話,兩人保持著兩步之外的適度距離,說完話,容青陽朝蘭妃拱手,似是在表示感謝,然后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蘇荷收回視線,道:“容世子應該是在跟蘭妃打探皇后被禁足的事情”
胡嬋兒沒說話,她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了蘭妃身上,不對勁啊,容青陽已經(jīng)走遠,蘭妃卻還遙遙望著他的背影,似是......眉目含情,依依不舍。
觀察良久,胡嬋兒突然道:“本宮記得聽你說過,容青陽近來和右相府嫡女謝婉走的很近”
蘇荷頷首,“是,相爺說不能讓鎮(zhèn)國公府和右相結(jié)成親,如今長公主不準大公子納妾,刑部尚書的庶女聞惜弱怕是入不了左相府了”
“相爺有意讓聞惜弱破壞鎮(zhèn)國世子姻緣呢,但是容世子一直有意疏遠聞惜弱,根本不給兩人獨處的機會,相爺正為此事生氣呢”
胡嬋兒瞇著眼,高深莫測道:“蘭妃與皇后的關系向來不錯,皇上近來又重用蘭妃的三哥高衡,蘭妃的話,皇上定然會信上七八分”
蘇荷沒聽懂她的話,卻也不敢問,只更加小心翼翼道:
“娘娘,昨晚奴婢瞧著,皇上是怨了您的,其實咱們有孫尚宮的弟弟在手里,不必這樣著急的,待皇上回過神來,定會知道是您威脅了孫尚宮,怕是對您的印象更不好了”
胡嬋兒眉頭緊鎖,眼睛幾乎冒出火來,隱約帶著戾氣,冷笑道:
“本宮就算什么都不做,皇上對本宮的印象也不會好,如今做了,皇上礙于太后和爹爹,就算厭惡本宮,也不會動本宮,畢竟這不是本宮杜撰造謠,這是事實”
“朝雨的弟弟是在本宮手里,可你別忘了,皇后也一直在找他,而且,朝雨是尚宮局掌事,本宮不可能一直把她留在延春宮,等她一會去,定會想辦法同皇后聯(lián)系,這件事一旦皇后插手,咱們可算是白忙活一場,自然得趁熱打鐵”
蘇荷遲疑道:“可是如此一來,皇上定是恨極了晉王,若是以為孩子......皇上定會殺了晉王,娘娘希望晉王死嗎?”
胡嬋兒冷著臉色,眸光里帶著層層仇恨和嫉妒。
“本宮自然不想他死,可本宮給過他機會了,本宮連‘皇后命格’的事都跟他說了,是他自己不珍惜本宮,這就怨不得本宮了”
在宮里的這些日子,她算是想明白了,她與晉王,已經(jīng)沒有可能了,日后若晉王奪了皇位,她便是先帝的妃子,萬不可能成為新的皇后,既如此,她也沒必要再執(zhí)著晉王。
如今這后宮里,縱然皇上再寵慧妃,也不可能立一個梁國人當皇后,所以只要容青煙死了,能坐上皇后之位的只有她胡嬋兒,就算皇上厭惡她,只要她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诤笪簧,她也算達成目的了。
她會讓晉王看看,當初拒絕她,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她會讓他后悔的!
入夜,京城又下了一場雪。
容青陽從右相府的后門進去,跟著早已在里面等候的管家悄然進了書房。
書房里,蕭明澤面無表情的坐在上方,蒙羽站在他身后,下面坐著右相父子和謝婉。
屋里的氣氛很壓抑,幾人皆是一張難看至極的臉。
容青陽開門進去,抖落一身的雪花,除了蕭明澤沒有抬頭,其余幾人皆第一時間朝他看過來。
謝衍性子急,脫口道:“如何?”
容青陽坐在了謝婉旁邊,謝婉忙給他倒了杯熱茶,又把手里一直抱著的手爐塞進他冰涼的手里,容青陽顧不上喝茶,白著臉道:
“長寧宮現(xiàn)在被秦錚的人重兵把守,守衛(wèi)森嚴,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沒有人知道里面什么情況,皇上對外宣稱,是煙兒犯了他的忌諱,沖撞了他,需閉門思過,也不說什么錯”
謝衍急道:“消息準確嗎?”
容青陽頷首,沉聲道:“蘭妃親口告知的,應該不假”
右相凝神想了想,抬頭看向蕭明澤,一臉擔憂道:
“據(jù)咱們的人得到消息,秦錚已經(jīng)帶人前往并州方向,看這架勢,應該是去找王爺?shù),或許,咱們最擔心的事發(fā)生了,皇上應該是知道了什么”
蕭明澤始終冷著臉沒開口,見此,幾人更不敢多言,書房內(nèi)的氣氛讓人覺得窒息。
恰此時,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鎮(zhèn)國公府的管家房權先生來了”
右相一愣,看一眼蕭明澤,忙道:“進來!”
門自外被打開,一額角帶著刀疤的男人進來,身后跟著一宮女打扮的姑娘。
刀疤男人正是房權,他臉上帶著急切,來不及朝幾人行禮,便側(cè)身把身后的姑娘往前推了推。
“王爺,蒙靈姑娘來了,世子爺前腳剛走,蒙靈姑娘就到了,小人就趕緊把她送來了”
來者正是蒙靈,蒙靈見到蕭明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擔驚受怕了一路,此刻見了蕭明澤,圃一松口氣,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王爺,出事了!出事了!娘娘......娘娘出事了!”
一直沉默的蕭明澤直到此刻才抬起頭,謝衍見他瀕臨爆發(fā)的戾氣,忙先一步問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說清楚!”
蒙靈哭道:“是朝雨......是朝雨背叛了娘娘,胡嬋兒用朝雨的弟弟威脅逼迫朝雨,皇上把娘娘叫到御書房,說若是娘娘不承認,就把朝雨剁碎了喂狗,娘娘為了保住朝雨,承認了”
她把姜裳告訴她的話,包括朝雨在御書房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書房內(nèi)的幾人聽完,臉上皆有大駭和驚懼。
蕭明澤死死攥著拳頭沒說話,卻是額頭青筋暴跳,渾身散發(fā)著駭人的戾氣,通紅的眼睛帶著嗜血之意。
謝衍見他面色陰鶩的朝自己看來,更是嚇白了臉,身子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魂都嚇沒了。
“王......王爺,我......我真不是故意把霍開弄丟的”
右相也是害怕,忙跪在了謝衍前面把他擋住,匍匐叩首道:
“王爺,臣知小兒罪不可赦,若王爺真要怪罪,臣愿替他領罪,但求王爺饒他一命!”
窗外風聲凄厲,樹枝揺顫的聲音獵獵作響。
蕭明澤閉上眼,強忍下怒火,才沉著臉收回目光,聲音近似沙啞。
“起來!”
右相松了口氣,忙按著謝衍的腦袋謝恩,然后父子倆互相攙扶著起來。
容青陽把手爐又塞進謝婉手里,看向蒙靈道:“宮中如此戒嚴,你是怎么出來的?”
蒙靈哽咽道:“娘娘肚子疼,范太醫(yī)......”
啪!
蕭明澤掌下的桌案應聲而碎,他臉上的擔憂和隱忍似燎原的烈火,眼睛通紅。
“肚子疼?她出事了?”
蒙靈嚇得一哆嗦,忙道:“王爺放心,昨晚娘娘回來是出了點狀況,但是我已經(jīng)給她施了針喂了藥,現(xiàn)在沒事了,今日是娘娘故意的,娘娘想讓范太醫(yī)把我?guī)С鰜怼?br>蕭明澤眉睫一顫,沉沉松了口氣,蒙靈趕緊哆哆嗦嗦的繼續(xù)道:
“范太醫(yī)回太醫(yī)院拿藥的時候,特意帶來一個藥童,我扮做那藥童跟著范太醫(yī)出來的,以為王爺會在鎮(zhèn)國公府”
蒙羽在蕭明澤的示意下走過去把她攙扶起來,解釋道:
“王爺剛進京就收到大小姐被禁足的消息,宮中守衛(wèi)森嚴,鎮(zhèn)國公府和晉王府暫且不能去,只能來右相這里商議對策”
蕭明澤看向蒙靈,“阿煙讓你帶什么話?”
一聽這話,蒙靈瞬間淚崩,“娘娘說,以皇上的性子,絕對不會放過王爺,娘娘讓王爺立刻回南疆,讓王爺不要管她,說只要皇上和太后之間的恩怨未解,她就有辦法好好活下去”
蕭明澤握緊了拳頭,沒吭聲,書房內(nèi)安靜的讓人害怕。
良久,謝衍恨恨的咬咬牙,憤聲道:“王爺,還等什么,咱們殺進宮去!砍了那狗皇帝!”
右相欲言又止,臉上明顯有顧忌和不贊同,卻是沒有阻止。
書房里的幾人同時看向了蕭明澤,蕭明澤沉著臉,搖頭道:
“阿煙如今頂著皇后的頭銜,若本王此刻帶兵入宮,蕭國百姓,文武百官,皆會把阿煙當做紅顏禍水”
而且,阿煙臨盆在即,人又在簫明煜手里,若他現(xiàn)在反了,簫明煜一定會把她當做人質(zhì),萬一傷了她,萬一她出了事,他奪這個皇位還有何意義?
蕭明澤揉著太陽穴,眉間閃過一絲厲色,額頭青筋暴起。
“城中不止簫明煜的勢力,還有左相的勢力,萬一失敗,阿煙的處境更困難,還要賠上整個鎮(zhèn)國公府,甚至右相府,就算你們無所謂,本王也不能拿阿煙的性命冒險,她不能有任何閃失”
蒙靈端著熱氣騰騰的茶,道:“娘娘也說此刻不是時候,說王爺若是現(xiàn)在動手,是給左相做了前鋒”
容青陽聽蕭明澤話里話外皆是以自家妹妹的安全為主,臉上閃過欣慰,又沉聲道:
“從皇上的舉動看,煙兒那些話應該是提醒了他,他現(xiàn)在不敢讓王爺死,不若,咱們再等等,看皇上到底想怎么辦?”
一直沉默的謝婉突然開口道:
“怕是等不及,就算皇上暫且不會殺王爺,可宮里還有一個胡嬋兒,她能直接帶著朝雨告發(fā)皇后,就是想置王爺和皇后于死地,皇上越是安靜,她就會越著急,況且,宮里還有太后,若是她們聯(lián)手……皇后臨盆在即,怕是有危險”
聞言,幾人皆是一驚,下意識同時看向了蕭明澤。
蕭明澤臉色平靜,慢慢摩梭著腰間的玉佩,“所以,本王和阿煙,必須死一個”
說罷,他忽而轉(zhuǎn)頭看向蒙靈,“藥谷老人送來的那瓶假死藥,你給阿煙了嗎?”
蒙靈一愣,忙頷首道:“給了”
眾人不明蕭明澤的意思,他也未多做解釋,只幽幽冷笑道:
“他們暗殺本王多年,本王這次便成全他們,接下來,咱們便好好看出戲,看沒了本王,蕭明煜和左相府的爭斗,到底有多精彩!”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做了這么多年的蟬,也該當一回黃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