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nèi),橘紅的燭光暈開氤氳的暖色,照在蕭明澤臉上,映得他愈發(fā)溫潤如白玉,豐神俊朗。
他笑望著她,聲音里帶著無盡的歡喜和寵溺,原該溫馨纏綿的氣氛,偏,容青煙鼓著嘴失望道:
“哎呀,大了”
藍(lán)色的錦袍松松垮垮的搭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不丑,只是稍顯滑稽。
容青煙有些尷尬,更有些失落,這還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送他東西,早知該送些別的。
蕭明澤拉著她的手把她扯進(jìn)懷里,伸手撫平她緊皺的眉,直直望著她的眼睛。
“阿煙應(yīng)該是……還不太熟悉我的身子,今晚我可以留到卯時,阿煙好好摸摸”
容青煙差點(diǎn)深陷在他的深情里,突然想起小福子的話,頓半瞇著眸子,捏著他的臉道:
“我是不太熟悉,謝小公子應(yīng)該清楚,聽說,謝小公子整日跟在王爺身邊,若是他給王爺做衣裳,定是非常合身的”
蕭明澤忍著笑,“阿煙這可冤枉我了,就是怕阿煙吃味,我才找了謝衍擋災(zāi),如今找了謝衍,阿煙還吃味嗎?”
容青煙抱住他的腰,眉眼彎彎。
“小福子一說我便猜到了,只是,若被人指著脊梁骨嘲笑龍陽癖,王爺日后想娶王妃都娶不到了,不后悔嗎?”
蕭明澤眼睛里的光芒似燭光般一分一分的閃耀著,“若那人不是你,晉王府就不會有晉王妃”
容青煙眼圈有些紅,含笑道:“若是有一天,蕭明煜和太后逼著王爺必須要娶一個王妃呢”
蕭明澤揉著她鬢前的頭發(fā),指腹貼上她的耳朵,“那就讓謝衍扮成女的,我把謝衍娶回去”
聞言,容青煙撲哧一聲笑出聲,“那右相豈非要埋怨死王爺”
她停一停,心中忽而有些難受,把腦袋埋進(jìn)他的脖頸里,聲音悶悶的傳出來。
“對不起,若是我早些認(rèn)出你,若是我早些發(fā)現(xiàn)蕭明煜的謊言,若是當(dāng)初我沒有進(jìn)宮,若是......”
“阿煙”
蕭明澤打斷她,稍稍把她推開,容青煙臉上掛著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卻避無可避。
蕭明澤雙手捧著她的臉,深邃的目光似燭火般柔和,認(rèn)真道:
“沒有若是,阿煙,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就不要回頭看,來日方長,相信我,等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我定會帶你離開”
容青煙心中驟痛,沒被安撫,反倒眼淚越來越多。
“若是沒有大哥和娘,沒有爺爺守了一輩子的鎮(zhèn)國公府,我現(xiàn)在就可以跟王爺走,我厭惡極了這種如履薄冰,刀尖嗜血的日子,可是王爺,我不能放下他們一走了之,我走了,蕭明煜不會放過他們的”
蕭明澤吻去她的眼淚,順勢把她抱在懷里,揉著她的腦袋低聲道:
“阿煙,本來不想這么早告訴你的,上次青陽來時,我知你心中的苦痛,所以離宮之后,我去了趟藥谷,請蒙靈的師父研制一味假死藥”
“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情,我便想辦法讓你假死出宮脫離這里,你正常死亡,朝中又有你大哥和右相,蕭明煜無緣無故不會動鎮(zhèn)國公府的”
容青煙猛地從他懷里抬起頭,“假死藥?”
“是,因?yàn)橐_保萬無一失,蒙靈的師父正在閉關(guān)研制,離開這里之后,我們?nèi)ツ辖,南疆是我母妃的家鄉(xiāng),那里有我的外祖父,過幾日我會去一趟南疆,同外祖父商量,安排妥當(dāng)后就回來”
蕭明澤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眸中有期待的光華涌動。
“阿煙,離開這里,我們便能朝朝暮暮,便能相守如一,只是,永遠(yuǎn)不能再回蕭國了,阿煙,你可愿舍了這一切跟我走?”
容青煙垂下眼,破涕為笑,軟軟的嗯了一聲。
“自然愿意,只要王爺不負(fù),粗茶淡飯,粗布爛衫也愿意,只是,到時候我能不能把我娘帶著”
蕭明澤眼中溫情無限,“自然可以,阿煙想帶誰就帶誰”
他的呼吸縈繞在她臉上,她覺得有些癢,雙手按著他的肩膀稍稍推開兩人的距離,忍不住打趣道:
“那帶著謝衍吧,聽說,他住進(jìn)了晉王府,與王爺共睡一席,我不介意的,甚至可以與他平分王爺”
蕭明澤無奈的看著她,然后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舉手發(fā)誓,“從小到大,我只與阿煙同床共枕過”
容青煙見他正兒八經(jīng)的模樣,忍俊不禁,嬌嗔道:
“才怪,在軍營的時候,你的營帳被我燒了,你跟大哥睡了兩天呢,而且,你小時候肯定跟你母妃......”
她攸的頓住,捂著唇,神色不安且疼惜的看著他,果見他聽到‘母妃’兩個字瞬間黯淡的眸子,心中更是懊惱。
“王爺,對不起,我......”
話剛說一半,蕭明澤已經(jīng)以食指按住她的嘴唇,見她愧疚如斯,嘆聲道:
“阿煙,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我沒事,你不用顧忌什么”
說罷,見她臉上依舊凄凄的懊惱,笑道:
“你倒是還記得燒我營帳的事,我習(xí)慣了自己睡,旁邊有人會睡不著,在你大哥營帳,也是睡在榻上”
容青煙撇嘴,“騙人,上次你明明睡的很好,你.......”
她再次頓住,懊惱的捂住嘴,今日這是怎么了,竟總說些胡話,蕭明澤直直的盯著她,忽而彎身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床邊走去。
容青煙驚呼一聲,不待她反應(yīng),頭頂已經(jīng)傳來一陣壓抑的低笑。
“阿煙,好不容易見一次,還是莫要蹉跎光陰”
窗外雷聲轟鳴,大雨傾盆,殿內(nèi)紅燭搖曳,帳影拂動,唯淺淺低吟自帳內(nèi)傳出,只余春意深深,一室旖旎。
夜半,靜謐的寢殿內(nèi),容青煙枕在蕭明澤的肩膀上,待呼吸平穩(wěn)之后,方道:“王爺今日,為何一天都沒用膳?”
蕭明澤拉著滑落的錦被蓋在她身上,輕聲道:
“三年前,我把母妃的衣冠冢移到并州了,前幾天回了趟并州,在那呆了幾天,昨晚收到蒙靈的信,說你想見我,就連夜趕來了,想早點(diǎn)見到你,路上就沒停下”
他的聲音帶著慵懶,聽不出什么情緒的波動,容青煙往他懷里湊了湊,抱著他的腰,無聲的安撫。
衣冠冢,他說的輕松,容青煙卻總也忘不了當(dāng)年他為母妃立衣冠冢的慘樣。
他初來軍營的時候,身上有個包裹,誰也不讓碰,吃睡都帶著,后來還是大哥告訴她,那是他母妃生前最喜歡的一套衣衫。
他沒見到母妃的最后一面,連尸體也沒見到,那套衣衫,還是他在蓮蕪宮偷出來的。
那天,也是這般傾盆大雨,她用了晚膳后見他跑出軍營,沒穿蓑衣,更沒帶傘,爺爺曾囑咐她,多多照顧他,于是她拿著傘追上去。
跟著他跑到山上,眼睜睜看著他徒手挖了一個坑,然后把那個他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裹取下,從里面拿出一件衣裳埋進(jìn)了土里。
她早從大哥那里聽說,包裹里是他母妃的衣衫,知道他是在為他母妃立衣冠冢,便沒有打擾他。
等他朝墳?zāi)惯盗巳齻頭之后,才撐著傘走過去,她問他,為何他母妃死了這么久,到現(xiàn)在才立衣冠冢,為何選在下雨天。
那晚,是他來軍營之后,第一次回答她的問題。
“母妃不喜歡皇宮,我得把她從宮里帶出來”
“她喜歡下雨,她說下雨可以浸透她的悔,她喜歡淋雨,她說淋雨可以消除她的恨”
那時候,她還聽不懂這些話,如今倒是有幾分明白,蓮妃不喜歡皇宮,或許,她與她一樣,都被這座華麗的牢籠困住,對這里,同樣有恨,有悔。
可是......
“王爺,蓮蕪宮那個密道,既然是你母妃挖的,為何當(dāng)年,她不逃出去?”
她抬頭看向蕭明澤,水潤的眸子盡是疑惑和好奇,蕭明澤唇角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和冷意,聲音卻異常的平靜。
“因?yàn)樗龕凵狭四莻無情的男人,為了那個男人,她放棄了自己,放棄了自己的兒子,放棄了家人”
那個無情的男人......應(yīng)該是,先皇吧。
容青煙拍拍他的胸膛安撫,忽而想到什么,一轉(zhuǎn)身趴在了他身上,手指戳戳他的眉毛,又戳戳他的嘴巴。
“你母妃是南疆人?怎么沒聽你說過?”
蕭明澤伸手環(huán)住她的身子,笑道:“我也是三年前知道的,三年前我出了點(diǎn)事,是外祖父派人救了我,那時你已經(jīng)入了宮”
三年前驚心動魄的生死劫,他只三言兩語輕易帶過,容青煙覺得不對勁,想問他出了什么事,蕭明澤已經(jīng)笑著開口道:
“外祖父一直想見見你,阿煙,等這邊的事完了,我就帶你過去,外祖父一定會很喜歡你”
容青煙一聽這話,心里莫名有些緊張,目光里的微弱光芒轉(zhuǎn)為黯淡。
“若是,你外祖父知道我嫁過人,會不會......”
蕭明澤的指腹按在她的唇上,臉上的笑容更加洋溢。
“不會,他知道你如今是蕭國的皇后,他說我能把皇后拐跑,是我的本事,他知道你爺爺,他說容老國公的孫女,定是個極好的姑娘”
說罷,他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唇貼在她的耳朵,眸中有無數(shù)神采流轉(zhuǎn),帶著殷殷期盼。
“阿煙,外祖父最喜歡孩子,你若不放心,回去之前,我們可以先要個孩子”
蕭明澤大掌一揮,一股風(fēng)自帳內(nèi)散出,床前兩根搖曳的燭光瞬間熄滅,寢殿內(nèi)頓時一片黑暗。
容青煙來不及細(xì)細(xì)品味他話里的意思,身上的人已經(jīng)俯下身來。
窗外,嘩嘩的雨聲打在窗紙上,殿內(nèi),只留春深似海。
良久,容青煙伏在蕭明澤懷里喘息片刻,已經(jīng)疲憊不堪,很快就沉沉睡去。
蕭明澤聽到她淺淺的呼吸聲,臉上帶著滿足和深情。
此刻已是寅時,天空微亮,外面的雨聲已經(jīng)小了,如此短暫的夜晚,他總是舍不得睡,伸手摩梭著她的臉,來來回回的撫摸著,愛不釋手。
就這樣摸著許久,他才慢慢支起半個身子,從里面拿過她的寢衣,小心翼翼的幫她穿上。
指尖不小心碰到滾燙滑膩的肌膚,他又有幾分心猿意馬,卻體諒她累極了,強(qiáng)壓下心中的燥熱。
好不容易幫她穿上寢衣,額頭已經(jīng)冒出一圈的汗,手護(hù)著她的頭慢慢的把她放在床上,怕驚擾了她,他的動作極為緩慢。
替她蓋好錦被,蕭明澤輕手輕腳的穿衣下床,穿上鞋,他去了外殿。
昏暗的燭光中,他坐在凳子上喝了兩杯冷茶,第三杯茶剛添滿,蒙靈和朝雨及小福子就進(jìn)來了,身后還跟著姜裳。
朝雨見到蕭明澤,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該死,私自潛入蓮蕪宮,差點(diǎn)連累了皇后娘娘,請王爺責(zé)罰”
蕭明澤似是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飲著手里的茶。
姜裳瞧見是涼茶,忙去換了一壺?zé)岵,蕭明澤晃動著手里的茶盞,沒看地上的朝雨,冷冷的目光掃了眼蒙靈。
蒙靈臉一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王爺,我......我那天是想求王爺?shù),王爺不在我才找皇后娘娘的,我知道娘娘特別厲害,所以才求她救朝雨姐姐,朝雨姐姐她遇到事了,她......”
蒙靈的話還沒說完,朝雨就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輕輕朝她搖搖頭。
蒙靈磕磕巴巴的還想解釋,抬頭見蕭明澤的眸光更冷,趕緊聳著腦袋認(rèn)錯。
“我......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小福子見蕭明澤的臉色陰晴不定,趕緊仔細(xì)回想自己近來有沒有做錯的地方。
正想著呢,見蕭明澤的目光輕飄飄的朝他望了一眼,雙腿一軟也跪在了地上,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
“王爺,奴才......奴才不該告訴娘娘……不該說謝小公子和王爺?shù)氖,奴才有錯”
三人一跪,殿內(nèi)的氣氛愈加詭異。
姜裳目瞪口呆的看著,覺得應(yīng)該說些什么,可晉王身上忽起的戾氣莫名有種壓迫感,若非她站的遠(yuǎn),她都想跪下了。
地上的三人跪成一排,誰也不敢動,皆乖乖的低著腦袋,少許,蕭明澤終于把茶盞放下,面無表情的看著三人。
“本王說過,任何時候,任何事,都不能讓她陷入危險,你們的任務(wù),是保護(hù)她,不是給她惹麻煩!若是做不到,本王可以派聽話的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