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陵城西,“老郭鐵匠鋪”的招牌在日頭下泛著陳舊的油光。
鋪子里,爐火正旺,跳動的火苗將四壁映得一片暖紅。
各式農(nóng)具、未開刃的刀坯雜亂卻有序地掛在墻上。
臨近晌午,鋪門前的布簾被掀開,一個頭戴斗笠、身著半舊棉袍的男子低著頭走了進(jìn)來。
他身形挺拔,抬眼時不經(jīng)意透出的貴氣,與這身打扮有些不符。
他狀似隨意地打量墻上掛著的幾把柴刀,手指在刀刃上輕輕劃過,似乎在試其鋒利。
柜臺后的老鐵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xù)敲打手中的鐵片。
口中慢悠悠道:“客官,外頭這些,都是尋常粗坯,真要尋好刃口,得往后頭瞧。”
男子心跳微快,壓低聲音回道:“我要的,是能斬鐵如泥的寶刃!
老鐵匠敲打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黑乎乎的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斬鐵如泥的寶刃有,就怕客官出不起價錢!
“價錢好說,只要貨真。”男子逼近老鐵匠。
老鐵匠盯著他看了兩秒,終于放下手中的鐵錘,朝里間努了努嘴:“后院請,庫房里有好貨,客官自己挑!
男子微微頷首,壓了壓斗笠,快步穿過鋪子,掀開厚重的布簾,走進(jìn)了后院。
后院比前鋪安靜許多,堆著些廢鐵料和煤塊。
角落一間看似堆放雜物的庫房門虛掩著。
男子深吸一口氣,推門進(jìn)去。
庫房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進(jìn)些許天光。
一個身著黑衣、面覆黑巾的身影靜立在陰影中,幾乎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如鷹,在屠子瑜進(jìn)來的瞬間便鎖定了他。
“屠公子?”黑衣人的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年紀(jì)。
“是我。”男子摘下斗笠,露出真容,那張臉與屠家大公子屠子瑜一模一樣。
他朝黑衣人拱手一禮,“閣下是?”
“秦國,影衛(wèi)!焙谝氯搜院喴赓W。
“屠家的意思是、歸順秦國?”
“你們能為秦國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劉庭岳倒行逆施,窮兵黷武,視百姓如草芥,屠家不愿與之陪葬。”屠子瑜沉聲開口。
“永陵城防布局、軍中部分將領(lǐng)的底細(xì)、乃至劉庭岳近期的兵力調(diào)動,屠家皆可提供!
他頓了頓,觀察著黑衣人的反應(yīng),可惜對方眼神毫無波動,只是靜靜聽著。
“屠家所求不多!蓖雷予だ^續(xù)道,“只求秦國接納,保我屠家上下性命無虞!
“若能為皇后娘娘效力,屠家不勝榮幸!
屠子瑜從懷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絹布,上前兩步,遞了過去,“此乃永陵西側(cè)兩處隱秘糧倉的位置及守備情況,算是屠家的一點心意。”
黑衣人接過,并未展開查看,而是虛握在手上。
“屠家的誠意,我們會核實!焙谝氯说暤馈
“皇后娘娘寬厚,對于真心歸順者,從不薄待!
“但前提是,真心歸順,而非兩面三刀!
“若出爾反爾,秦國的劍會比齊國更利!
“你放心,屠家雖非君子,卻也深知‘信’字重逾千金。既已決意踏上此路,便絕無反復(fù)之理!蓖雷予づc黑衣人對視,目光不閃不躲。
“去吧。”黑衣人揮了揮手,身影向陰影深處退去,很快便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屠子瑜不敢久留,重新戴好斗笠,快步離開了鐵匠鋪。
走出巷口,融入街上的人流,他才感覺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一個影衛(wèi),竟給他這么大的壓迫感。
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念頭。
回頭望了一眼那看似普通的鐵匠鋪,屠子瑜心里復(fù)雜無比。
秦國遠(yuǎn)遠(yuǎn)被低估了。
建國雖短,但底蘊(yùn),未必比百年之久的國家淺。
鐵匠鋪后院,黑衣人抬手扯去臉上的面巾,
一張俊美得近乎張揚(yáng)的臉暴露在空氣中,劍眉星目,鼻梁挺拔,劉庭岳要瞧見,定要當(dāng)場拔劍。
這個遭瘟的秦帝,居然還活著!
還跑到他齊國都城來了!
“屠家的眼光比起申言,那不是好一點兩點啊。”楊束抱手,提到申言,語氣里是很明顯的嫌棄。
“潑天的富貴,我都送他手上了,那貨愣是把握不住,還怪我打他!
“沒打死他,已經(jīng)是我手下留情了!
“蕭國豈能同秦相較。”楊束下巴抬了抬,眼神倨傲,“他們給我提鞋,我都嫌他們手指頭粗!
說完,楊束余光掃了掃四周。
嗯,一片祥和。
撣了撣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楊束叉起腰,唾沫星子橫飛。
“我說錯了嗎?蕭國那破地方,哪一點能跟秦國比?”
“就蕭國那郡主,我都不想說她!
“就是個行走的算盤精!天上飛的雁她都要拔根毛下來!”
“誰家綁別國暗探,連褲腰帶都搜刮的!這哪是郡主。》置魇峭练舜┝斯倥!”
“打掃戰(zhàn)場跟抄家似的,耗子路過都要交過路費(fèi)!”
“蕭字旗往那一插,地皮矮三寸啊!”
“最絕的是,信鴿從蕭國過,回來特么腿上綁了賬單!”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
“我早晚把蕭國打了!到時候,老子不偷偷摸摸了,老子在隋王府飛鴿子!飛一百只!”
嘩嘩……
楊束一激靈,猛地回頭。
臥槽!
赤遠(yuǎn)衛(wèi)能飛天了?
發(fā)現(xiàn)只是風(fēng)吹樹葉的動靜,楊束松了口氣。
“切,我會怕蕭漪?”意識到剛才有點慫,楊束梗起脖子,“開什么玩笑!
“我會怕她?”
“我堂堂秦帝會怕她?”
楊束笑了,“要不是兩地相距太遠(yuǎn),我現(xiàn)在就打了她回來煲湯!
邊說楊束邊往屋里走,外頭風(fēng)大,吹久了容易著涼。
他才不是擔(dān)心赤遠(yuǎn)衛(wèi)長順風(fēng)耳。
他就不怕蕭漪!
……
宮道上,吏部尚書走到禮部尚書身邊,一臉惋惜。
“這真是……天妒英才!”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柳少尹年輕有為,深得圣心,前途不可限量啊,誰能想到……”
“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話語微頓,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徐尚書緊繃的側(cè)臉,嘴角往上揚(yáng)了揚(yáng),“這般乘龍快婿,本該闔府騰達(dá),眼看到手的富貴,竟就這么……飛了?”
“我知道徐兄不甘,但命里沒有這份福氣,就算金山銀山擺在眼前,那也接不住,留不下啊!崩舨可袝祥L了語調(diào)。
“徐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